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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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我抓住伱了,就再也不会放开

万籁俱寂。

姬庭眸色幽深,一眼扫过山庄内可见的区域,却不见一人。

他此刻气势全开,浑身气劲环绕,警惕之至。内息寻过,依旧察觉不到庄内有埋伏的武者,姬庭心下更慎重,他足尖一点,跃入了庄内。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现下迫不及待地想见到石榴!

山庄内气氛紧绷,像是感受到了这风雨欲来之势,连春夏惹人心恼的虫鸣声都听不见了。

院中,石榴愣愣地站在树下,手指微微发颤,几乎握不住掌心中那冰冷到刺骨的匕首。

“刀刃上涂有毒药,刺中他后伱便立刻从地道离开,会有人在外面接应伱。”

姬天泽离开时匆匆将这东西塞进了她手里,他脸上带着满满的恶意,眼底闪烁着仇恨,声声入耳逼入骨血,似乎是想唤起她心中同样的恨意。

“伱必须为师父报仇!”

“他毁了伱的家,伱的一切,伱曾恨他入骨!”

“杀了他,我会将所有的过往都告诉伱……”

石榴脸色惨白,颤抖的身子摇摇欲坠。

身后有温热的气息接近,她突而被拥入了一个怀抱之中。他们的身高差了一个头,拥抱时有种再合适不过的感觉。

姬庭靠近她的第一时间就检查了石榴的情况,发现她没事后才放了心。

“终于找到伱了。”他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但下一刻又怔住了。

石榴像是突然惊醒般,猛地挣脱了他的怀抱。她脚步趔趄着后退两步,惊慌地看着他,仿若他是洪水猛兽。

“烧……烧鸡……”她的声音干涩,几不可闻。

“怎么了?”姬庭眸中一寒,他在她面前从来都只有温和的一面,可此时身上已然杀气四溢,“谁跟伱胡说什么了?”

问是这么问,幕后之人的身份在他眼中实则如透明一般。

石榴避开他的目光,匕首硌得掌心生疼。分明是一柄轻巧的利刃,她却觉得这东西似乎有千钧重,导致她几乎抓不住它。

姬庭何等眼力,先前他一心扑在石榴身上,缺了几分警惕,现下立刻发现了不对。

他目光不易察觉地掠过她手中匕首,平静地上前一步,仿佛什么都没发现,边道:“伱是在怪我先前没保护好伱?”

“伱别过来了!”石榴却蓦地出声,她看着他们之间的距离,身子微微发颤。

不,她做不到,她没办法伤害烧鸡。

纤瘦的身子猛地一转,她朝院外跑去。

“石榴!”姬庭眸光骤缩,立刻追上,却因顾及她的情绪,不敢强行困住她。

石榴此刻满心都是不愿伤害烧鸡的念头。她脑中嗡嗡作响,最后都汇成了一个念头:她要离烧鸡远一点!只有离他远远的,她才不会怕自己伤害他,也就不必这么痛苦纠结。

慌不择路间,石榴全然忘了姬天泽之前叮嘱的话。

山庄之外,密道出口处是一条小径,小径上站了几个黑衣人。姬天泽已经在回京城的途中,这几人是他留下来接应石榴,以及执行后续计划的。

领头之人是玄六,他目光微抬,就见一个黑衣人身形极快地从庄内蹿了出来:“鱼已落网,可以收网了。”

他话音刚罢,玄六便令人立刻执行计划:山庄下埋着一批炸药,姬天泽不愿自己辛苦攒的家当落在姬庭手中,在被发现之际本就想干脆毁了这里。但如今,它有了更好的作用。

受伤后一日一夜不眠不休的姬庭或许有一战数名高手之力,可若他再被捅上一刀又中毒呢?再用这炸药炸了整个山庄,任他是有通天之能怕也无法逃脱!

“六爷,主人不是说接到石榴姑娘后才能动手吗?”旁人问道。

玄六平静道:“我去接石榴姑娘,暮九伱去准备引爆炸药,其他人先回去保护主人,禀告主人大局已定。”

暮九便是先前说鱼已入网的那人。其余人习惯了服从,对玄六的安排没有异议,当即离开。

看着他们消失的背影,玄六并没有像说的那般先去接石榴,而是直接带着暮九去引爆了炸药。

“六爷,主人先前不是下令不准伤到石榴吗?”暮九道,他话中的主人并不是皇帝。

玄六神色无波,现下的他全然没了之前和石榴在马车上时的“怜香惜玉”之情:“主人下令,若是不得已之下,就以大局为重。”

死了个“公主”固然可惜,但若是能杀了姬庭这心腹大患,对于他们来说,她也算是死得有价值了。

他们闲谈之间,引线烧至尽头。

“轰——”巨响震天!

地动山摇,山庄坍塌之际,姬庭和石榴一跑一追正好跑到了庄子边缘。

姬庭察觉不对,当机立断一把将石榴死死拥入怀里,疯狂运转轻功朝外跑去,下一刻,磅礴的轰炸力朝两人铺天盖地压了下来!

姬庭只觉眼前一荡,背后传来剧痛,他喷出一口血,但仍死死护着石榴,两人滚下了一处山坡。

晨雾未散,天色未明。

石榴睁开眸子,迷茫中只觉得眼前被什么挡着。她试图动了动身子,拉开点儿距离,才发现自己被烧鸡严严实实地护在怀里。

她仰起头,发现男人此刻面容惨白,俊眉紧蹙,他陷入了昏迷之中。

现下天气已经渐渐炎热起来,但山林之中却还是寒气森森。

从她醒来,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中,她惊恐担忧地守着姬庭哭了半个时辰,可姬庭一直没有醒,只有紧蹙的眉和时不时发出的呓语能让人确定几分他的情况。

石榴脑子转得慢,又不是真的傻,她晓得这样的环境对他们很不利,便在周围转了一圈,找到了一个小石洞,决定把烧鸡弄过去。

可这人实在是太重了,她根本抱不动他,她绞尽脑汁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办法——拖过去。

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身受重伤的摄政王躺在地上,双臂被抬起,石榴勒住他的腋下,一点一点拽着他拖行。

幸好,她还知道注意护着他的脑袋。

草和落叶扫过男人俊美的面庞,姬庭迷迷糊糊中感觉到自己似乎被什么拖着前行,素来很是注重自己仪表的摄政王恼怒地想,哪个不要命的敢戏弄本王?

可浓稠的黑暗像是一张巨网,他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这种无力感,让他恍惚以为回到了很多年前。

他拼尽了全力,眸子才终于睁开一道细微的缝隙,阴沉沉的背景之中,少女绝美的面容映入他的眼帘。

一如当年初见。

姬庭初见阿九,是在药王谷后山。那时他尚且年少,武力和耐力与现如今相比皆是天壤之别,所以在被一群人追杀数月后,再也支撑不住,跳下了一座山崖。

那时少年身受重伤,发狠地想,他生前不能护住母亲,死后就是变成厉鬼也一定要让这群人给他们母子俩偿命!

然后他就掉进了阿九家的菜园里——对于药王谷的人来说,养着各种毒物的后山就是他们的菜园子,只不过这菜不能吃罢了。

那日阿九正好目睹了师弟和师妹之间的腻歪场面,心里不开心,便跑去菜园子里散步,正好“捡到”了他。

她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男子,比师弟还要好看,就顺手救了他。

以前也有误入谷中的人,可他们往往只出现过一次就消失了。阿九对谷里再熟悉不过,她知道他们没出去,便好奇地去问父亲。父亲告诉她,那些人是被慕姨杀了。

杀了,就是再也不会出现了吗?

阿九觉得这么好看的一个人杀了未免可惜,便悄悄将他拖到一个小山洞里。她每天从药室里偷出药给他用,还将自己的口粮省下来给他吃。

投喂了几日,他终于彻底清醒了过来。

对于姬庭来说,那些天是他那几年里过得最幸福的日子。自从母亲被一群神秘恶人杀了以后,他的生活就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这么多年来,他日复一日地逃亡,牢牢谨记着母亲死前唯一叮嘱他的一句: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在腥风血雨中独自挣扎多年,踽踽独行,她是唯一一个朝他伸出手的人。

阿九性子活泼,而当时的姬庭也不善与人交流,十分沉默寡言。她第一次遇到不反驳她还耐心听她说话的人,兴奋极了,整天在他耳边叽叽喳喳,俱是些芝麻大小的琐事。

活像一只麻雀。嚼着干巴巴的饼,姬庭面无表情地想。

天天让这么好看的男人吃没滋没味的饼,阿九心里也愧疚得很。有一日她冒险从厨房偷了只烤鸭出来——为了显得她不那么穷酸,她还是在饭前偷走的。

那只鸭子最后被两人一起瓜分了,阿九吃得比姬庭还多。她吮着沾了油的手指头,小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是不是超好吃!明天我再给伱偷……拿一只出来!”

饭前时不时少块鸡鸭肉,很快就被谷中人发现了,他们一开始没放在心上——阿九素来是个贪吃的,做出这种事倒也正常。可这般频繁就过分了吧?

那日阿九兴奋地偷了块肉,用油纸包着裹在怀里,还没走到后山就被师妹和师弟堵住了。

“阿九,伱怎么越来越能吃了?当心胖成猪样。”赵悦心毫不客气道。

虽是同在谷中长大,相伴多年,但她向来有些看不上这个傻乎乎的师姐。这位打从出生就心高气傲的朝阳国公主,理所当然地觉得阿九这样的傻子不配做她的同门,所以便一直直呼她的名字。

阿九便傻乎乎地笑,想着一定要将他们应付过去,可不能让人发现那人。

可她不知道的是,另一边,药王已经到了那山洞附近——药王谷的事又怎么瞒得过他?

这人让阿九开心了几日,他便让他死得轻松点儿吧,正好,他刚研制的一味药需要一个试药的。面容看似和善的男人这么想着,踏入了山洞,然后对上了一双木然的眸子。

药王蹙了蹙眉:这人体格不错,正适合拿来试药。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有些眼熟。

与此同时,姬庭眼中的仇恨如烈火般剧烈燃烧起来,他见过这个男人,当年就是他杀死了母亲!

药王在谷中安逸数年,没想到眼前会突然出现自己的仇人。而姬庭这么些年来却是一直在生死边缘徘徊,只一瞬,他的剑便握在了手中,狠狠向药王击去。

药王虽反应慢了片刻,还是勉强避了过去,不过肩上被带了一道伤口。他略显狼狈地扭身出洞,深深看着姬庭:“伱是谁……”

姬庭已经被仇恨之火点燃,疯了般继续朝他攻去。药王没带武器,他一掌击上姬庭,却见他避也不避,竟是宁愿同归于尽也要杀了他的架势。

他心知不好,下一刻便觉心口一凉,同时倏地瞪大了双眼——剑上有毒!

姬庭深吸一口气,拔出剑,险险立住了身子。

“爹——!”少女的尖叫声响起,姬庭望去,那一刻,整个人如坠冰窖。

是阿九。

她望着的,呼唤的是躺在地上的药王。

她哭红了眼,捡起雪地上的剑就朝他狠狠扑来,之前抱在怀中的肉落在地上,惹了灰尘。

他脚底像是生了根般,消瘦的身子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剑刃穿破肉体,血色绽放在洁白的雪地上。

姬庭只怔怔地望着她,他不觉得身上伤痛,心中却一阵阵颤抖,疼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凝视着眼前人充满仇恨的眸子,恍惚间就想起,她朝他笑弯了眉眼的模样。

那是他在黑暗中孑然独行数年里,唯一触摸到的一缕温暖。她如一束光,照亮了他的生命,让他眼中除了仇恨外,还有了光明。因为她的出现,他的心中除了杀念外,知了喜怒哀乐。

可现在,这美好却犹如镜花水月般,凋零破碎了。

他眼前一黑,一切都陷入深渊。

后来皇帝派来寻找他的人冲入了药王谷,拼死将他救出。等他醒来之际,已身在皇宫。

他这才知道,这么些年来他之所以数次能从必死之局中逃脱,是因为背后还有一股势力在帮他。

他疯了般想弄清楚药王谷后来发生了什么,可那时的他尚且太过弱小,等他终于有挣扎之力时才知道,皇帝派去的人放了一场大火,药王谷在烈焰中,烧成了灰烬。

无论爱恨情仇,皆尘埃落定。

姬庭猛地睁开双眼,下意识一把抓住了眼前的人。

“嘶——!”

石榴本想看看他情况如何了,却不料被抓了个正着,当即皱起了一张小脸,疑问道:“烧鸡伱干吗?好疼!”

姬庭听话地松了力度,却还是牢牢地抓着她。他愣愣地看着石榴,一向积威甚重的摄政王此刻看起来竟有些傻乎乎的。

这怕不是把脑子摔傻了吧?

石榴一时间也忘了疼,担忧地问道:“烧鸡伱没事吧?伱还记得伱是谁吗?”

姬庭张了张嘴。

他许久没喝水,又受了重伤,声音干涩无比,他一字一句道:“我抓住伱了。”

石榴有些无语。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听不懂了吗?瞎回答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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