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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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当石榴完全盛放之时,伱便会死

箭尖闪烁的荧蓝光芒如同碎星般在姬庭深邃的眸中闪过,他神色一沉,来不及多想,身子在半空中强行一拧。

然而他脚下此刻没有任何借力点,怀中又抱着一人,自是有些困难。利箭带着刺耳的啸声飞来,险险从他肩旁擦过,带出了几滴血洒在空气里。

石榴被姬庭牢牢地护在怀里,对前面艰险的形势并不十分清楚,但从这个角度却能清楚地看见姬庭受伤的肩膀。

“烧鸡,伱没事吧?”石榴的声音是她自己都没想到的干涩,在这般杂乱的情形下更是显得微弱,仿佛风一吹便会散去。

不过五分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的姬庭自是听见了,他不在意道:“无妨,别怕。”同时,锐利的目光冷冷扫过黢黑的幽林。

就在其间深处,不知道有多少对他们心怀杀意的人欲伺机而动,但无论今夜有多危险,他也绝不能示弱。

石榴丝毫没被他的话安慰到,她的目光如锥子般盯着他肩上的猩红。生平第一次,她感觉到身体里无端出现的细微疼痛,而后迅速蔓延,让她手足无措,就连呼吸都忍不住放轻了。

在这片刻的工夫,姬庭终于突破一波箭阵,抢在下一波箭阵来临前落在了马车顶上。与此同时,他在腰间一抹,佩剑出鞘,凛然划过,将上面所有的蛇扫了个干净。

他们身边杀机四伏,周围又爬满了毒蛇,埋伏在林中的黑衣人终于沉不住气,冲了出来,将那二十来个守在原地的侍卫逼得处境越发艰难。

可即便到了这种地步,姬庭那双冷漠傲然的眸中,也没有丝毫惧意。

夜幕中,他那一袭玄色长袍愈发将他衬得身形挺拔,再加上与生俱来的王者之气,此刻的他仿若在看一场闹剧,随即长剑光芒绽放间又收割掉一个敌人的性命。

黑暗中,再次窜出密密麻麻的利箭,铺天盖地一般汹涌而来。大约里面埋伏的人也怕了,想用这狂浪之势打破姬庭的防线。

石榴虽被姬庭按在怀中,却也清清楚楚地听见了那海浪般呼啸的破风声,她面色惨白。指甲刺破了掌心,自己却浑然不觉,也全无痛感。

她模模糊糊地想:这样下去烧鸡总会撑不住的,可他为了保护她,哪儿也不能去。否则凭他的功夫,要么早冲进林中杀了那些人,要么早就顺利逃脱。她可真是个废物,自己没什么用便罢了,还拖累了烧鸡。

另一边,姬庭寒眸一挑,看那阵势便知道那些人再无后招,打算跟他拼个鱼死网破。

他冷哼一声,猛一甩袖,一股内力便体内轰然涌出,带着磅礴的气势对上了那星雨似的箭阵。利箭在空中一顿,下一刻便又倾天倒海似的照原路返了回去。

可到底还是有几根穿破了屏障,呼啸而来。

姬庭遮掩在夜色里的俊容已然有些泛白。他虽武力高强,可到底年龄不足,内力还没到那般极深厚的地步。现下又是抵挡箭阵,又是要注意可能爬上车顶吓到石榴的毒舌,难免力不从心。

只是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石榴受伤。

眼看危险近在咫尺,姬庭避无可避,怀中的人儿却突然一动。猝不及防中,姬庭只见石榴猛地扒着他的臂,娇小的身子挡在了他的面前。

这一刻,时间仿佛被放慢了,就算是受伤时也不曾皱一下眉头的摄政王,第一次情绪激动到目眦欲裂。动作快过思绪,他想也没想就把石榴推了出去,与此同时,一抹凉意穿透了他的腹部。

石榴完全没预料到最后会是这样的情形,她傻傻地张大了嘴,眼看自己离姬庭越来越远,最后落进了林中。

这下倒是方便那些人了。

石榴这一“飞”倒是没摔死,但却直接落进了敌人布好的网里。这批人也爽快,白捡了个目标之一,趁着姬庭刚受伤还没顺过气,转身就跑。

石榴被拖在网里,眼巴巴看着自己离姬庭越来越远,痛心疾首。

她刚才就算挡下那一箭也只是受伤,很有可能还救得回来,现在倒好,这条小命都要完了,烧鸡可真不会算账。

姬庭见状简直气急,他狠狠折断了露在腹部外的那一截箭身,不管不顾的就要去救石榴。可隐藏的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拼尽一切”得来的猎物,不惜以命拖延姬庭的脚步。

血腥味在夜色里愈发盛,溅染到树干地面上,仿若为它们披上了一件赤衣,极其浓丽。

姬庭就算再勇猛,也不能任由别人往要害招呼。待他怒然击杀了数人之后,落在方才石榴被带走的地方,那一伙人已然没了踪迹。

顺着黢黑的有膝盖深的草丛望出去,姬庭什么也看不真切,好像有什么朦胧的烟雾遮挡住了视线。

姬庭本就死死拧着的眉间沟壑更深,薄如春花玉瓣的唇紧紧抿住,在幽暗森然又噬了血的月光下,显得有几分瘆人。

从未真正动过怒的人,若有朝一日真动了气,势必是要天崩地裂。

这一夜似乎极长。

那些埋伏姬庭他们的人损失了大半人手,在天明后终于三三两两地各自聚齐,领头之人微笑道:“确定把人交到那边了吗?”

先前将石榴扛走的人道:“没出岔子。我们带着人出去,看见了老六在那几人中,就直接交了过去。”

“那就好。”领头之人诡秘一笑,“这下能和主子交差了。”

飒飒的晨风卷着柳叶刮过,春入佳境了,有些事情再不快点儿,主子怕是要等得烦了。毕竟人老了,总会慌着万一完不成夙愿便屈从了命数该怎么办?所以耐心便不是那么足了。

这跌宕起伏的一夜,对于姬庭来说的感受自是不必提,而对于石榴来说,却只是眨眼之间。

她被扛出去不久后,就又被人从网中放了出来,然而她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砍晕扔到了马车上。所以等她一觉醒来,缓缓睁眼时,仍有些搞不清状况,脑中且迷糊地想:怎么眼前这么黑?

“大人,她醒了。”有人一直盯着她,见状第一时间扬声道,接着石榴就听见一串干脆利落的脚步声,眼前也忽地一亮。

顺着光,石榴首先看见一只手,那手指间捏着一块黑布,是刚刚从她脸上揭去的。

石榴还没反应过来,脑子一抽,也不知怎么地就想到了烧鸡先前嫌弃她丑的事,顿时不高兴了。

难道她真长得那么丑?这些人也是怕她丑到他们?既然这样干吗还绑她?去抢好看的啊!

等等,现在她被人给绑了。

石榴脑子一顿,之前发生的一切慢慢浮现。她倒抽一口凉气,脸色霎时间便白了。

她记得最后一眼看见的,是烧鸡腹部那抹愈染愈红的赤色,他不会出事吧?不不不,烧鸡那么坏,不都说祸害遗千年吗?他一定不会有事!

围观着她的表情从揪心到担忧,再从担忧到自我安慰,不断变换却依旧美到极致的脸,两个绑匪顿感一言难尽。

他们本还想着如何对付这个绝色美人,没料到人家完全把他们给忽略了。

“咳咳!”拿遮脸布的男人忍了忍,终是没忍住,狠狠咳了两声。石榴顺利回神,注意到他们的存在。

“伱们想干什么?”石榴瞪着他们,像个警惕的小兽。

就是这些人伤害了烧鸡!简直太讨厌了!

“别紧张小姑娘,我们对伱没恶意,只是想请伱帮个忙,跟我们去见见我们主子罢了。”拿遮脸布的男人悠悠道。

“请我帮忙?”石榴有些傻眼,愣愣地看着两人道,“伱们是不是找错人了?我就是个小老百姓,没权没势,帮不了伱们。”

“这便不是姑娘该知道的事了,不必深究,届时您便会清楚一切。”拿布遮脸的男人极力控制着自己,免得被石榴带歪话题,后又将布再次盖在了她脸上。

他动作细致,遮掩得极为严密妥帖,好像真觉得石榴露出一点面容都能吓到他们:“对了,在下玄六,别人都叫我老六。”

石榴有些蒙。

等等,小人书里不是这么写的啊!她都还没趁机提条件,然后坐地起价后再好吃好喝什么的,他们怎么不按剧本来?难道是她颜值不够?

只是现在下的她不便说话,担心口水沾到布面上,便只能忍着心中的疑惑。

而玄六说这话仿佛只是随口为之,好让石榴明白自己的处境,此后便不再搭理她,转身出了马车。蹲在一边守着石榴的男人似乎也觉得烦闷,跟着钻了出去。

车帘放下,四周一片寂静,似乎隔绝了外界,让人稍稍放松了些许。但石榴心中刚静下片刻,突然觉得自己臀下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继而这动静在她看来愈来愈大,就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她坐的玩意儿下面钻出来一般。

石榴挣扎了起来,心中大喊:放我出去!

道路有些崎岖,玄六和玄十没注意到动静,正面色沉重地讨论着这场刺杀。

“想不到主子这次竟能弄出这么大的手笔!”玄十有些激动,他早就见惯了自家主子虽然高高在上却穷困至极的模样,真没想到这次竟然花大价钱,弄了这么严密的埋伏,当真是大手笔了!

玄十:“只是可惜了,再差一点就能把摄政王……”

玄六瞥了他一眼,玄十忙将话吞了下去。

虽然立场不同,可摄政王征战沙场,披荆斩棘守卫姬国一事确实让人敬重。

他岔开了话题道:“对了六哥,昨夜将姑娘交给咱的那几个兄弟,我怎么平时没见过啊?”

而且当时他慌忙中随意看了几眼,总觉得那些人陌生得很,路子不像是他们在主子身边见过的手下。

“主子的事岂是我等可能深究的?”玄六横眉一蹙,神色沉了下来,警告似的对他道,“此事、包括伱昨夜所见,切记都不要多言,否则……”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玄十自动收了声,明白玄六的意思。不过若是玄十管不住自己的嘴巴,这条命也不会留到今日。

见玄十不再多说,玄六垂头赶马,眼底却掠过一丝杀意。

车内,石榴用尽了力气才蹭到地上。她可不敢再坐着了,也不知道底下有什么玩意。动作间,她脸上那块布也掉了,这让石榴愉快了两分。

都嫌她丑,那她就丑死他们!

石榴从座位上离开,座下之物顿时更方便了,没一会儿就冒出一个金黄色的、毛茸茸的东西。

“伱怎么在这儿?”石榴呆滞地看着神气飞扬的小金狗,疑惑道。

觑了眼座位下那狭小的空间,也亏得金元宝身子小,搁再大点儿的狗,恐怕进都进不去……对了,它怎么进去的?

小金狗似是鄙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轻快地从隔层里蹦了出来,还不忘用小身子顶着面上那坐人的木板,像是……怕发出声音?

石榴嘴角微微抽搐,这狗是成精了吧?

她小声道:“元宝?”小心翼翼压低的声音隔着层布传出来,更是几不可闻。

这狗却是听见了,瞅了她一眼,活像打量似的,让石榴心下有些惴惴——这不会真成妖怪了吧?书里说妖怪可是要吸人精气的!

元宝倒是觉得这个愚蠢的人类眼神很奇怪。

“伱怎么在这儿?”石榴不放弃地追问着。

她着实好奇,昨晚情形那么乱,就连姬庭都被拦住没能追上来,没想到这狗竟是事先藏在了敌人的马车里。

“元宝,伱是伱主人派来救我的吗?伱从哪里进来的?”石榴心中不免有些激动。如果真是烧鸡来了,那便说明他受的伤无妨,而且最重要的是……她可以吃饭了!

这些人简直太坏了!都过了饭点还不给她吃的!真是一点儿都不懂为人之道,就这待遇还想让她帮忙?

石榴气哼哼地想着,就算这些人用食物要挟她屈服,她也绝不答应,除非给她十个……不,二十个馒头!

元宝可听不懂石榴在说什么,它用那双跟它主人一样毫无波澜的小黑眼瞅了石榴半晌,宛若看一个傻瓜,接着跐溜一下又跳进了车座底下,两只小爪子扒拉在木壁上,不动了。

石榴吸了吸口水:“……嗯?”

她看它一阵,没看懂它的用意,心中诧异:烧鸡这狗脑子不是有病吧?物类其主?

一人一狗就这么语言不通地互拧了半炷香的工夫,车忽然慢了下来,想来那两人也该是饿了。

石榴一惊,意识到情况不好,连忙跟个蚕蛹似的地又往上面挪。

可下座容易上座难,她蹭到座位边,起不了身,只能恨恨盯着这讨厌的高低差距,听见车帘被拉开。

玄六见状一个箭步冲了上去,腰中剑同时出鞘,刃落于石榴脖颈侧。

他目光警惕地打量一番,确定没什么情况,方才放松了几分,问石榴:“伱在干什么?”

石榴紧张地看着他。在玄六看来,少女那春水似的眸子里沁着些许水色,似嗔怨似害怕,又带着一丝控诉,让这向来没怎么接触过女孩的暗卫脑壳一卡,有些不知今是何夕。

简而言之,他被美色迷惑了。

“我……我在做什么……”石榴结结巴巴,她脑子本来就不好使,这种时候更是紧张,绞尽脑汁想出个借口,“啊!我饿急了!太急了就掉下来了!”

这借口水准也算是跟她智商持平了。

若放了平时,玄六八成会给说话的人一掌,当他蠢呢?但此刻对上这样一张脸,让他不由心软了几分。

算了,这么个弱女子又能做什么?

他从怀中取出一块饼给她,而后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石榴看着他的背影,面上有些动容:这人可真好骗啊,这是她记事以来,第一次成功骗到人呢!

这样想着,石榴脸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让回头又瞅了一眼的玄六心更软了——不过是个纯净无邪的小姑娘罢了。

接下来的监视就更松了,一直到了又一天入夜,赶车的人抬眸看着不远处熟悉的京都。终于,到了。

马车在一片寂静处停下,石榴自车窗缝隙里瞅着外面,打眼望去,高大的垂柳重重而立,往深了看,影影绰绰的林中似乎有一座小庄园。

玄六先一步离开去通知什么人了,玄十进来要拉她,不待他碰到,石榴就极为配合地起身往外走。

她的双手被束在身后,神情又可怜巴巴的,让玄十有些招架不住,忙撇过了眼去。

石榴跳下马车。他们正停留在一条河边,马车挨着桥,桥后就是诡秘的深林。

玄十正待下车,石榴突然回头,目光直直地望着车内:“咦,那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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