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原来王妃这么离不开本王
宣旨的公公在待客厅外焦急踱步许久，忍不住询问道：“皇上嘱咐了事关重大，须得王爷尽快入宫。敢问先生，王爷还得多久才能来接旨……”
话说一半，对上管家似笑非笑的眼神，宣旨公公默默地转了话音：“王爷事务繁忙，多久咱家都等得，先生务必要请王爷不必心急。”
管家饱含歉意道：“麻烦公公等了。”
公公连连摆手：“不麻烦不麻烦，能等王爷是咱家的荣幸。”面上的汗却是完全遮掩不住。
他在这等了大半个时辰，连待客厅都不能进，纵然明知道王府这是故意在针对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就在这时，徐徐春风伴着一道冷冽的声音而来：“何事？”
公公闻言连忙转身，便见熟悉的高贵身影缓缓步近。
姬庭难得地换上了朝服，玄色的衣衫风格内敛，但细节处华丽繁复的璃龙暗纹显示出了其尊贵。
“王……王爷。”公公愣住，这位主从来就没穿过朝服！
姬庭拧眉，冷冷地看着他，似有不悦。
公公顿时吓得什么也不敢揣摩了，忙道：“皇上请您入宫议事。”圣旨什么的……完全不敢拿出来。
姬庭淡淡地“嗯”了一声，没再多说，干脆利落就走，边走边捻着颈间的玉珠。
他一贯不喜欢穿这件朝服，倒不是故意给皇帝脸色看，而是太重了。虽然他武功高强，不在意这点重量，但是能轻简舒适点又何必为难自己？他拼搏半生爬到这最高点，可不是为了迁就别人。
不过今天不同。
今天他打算跟姬天泽“申请”与朝阳国公主联姻。事关石榴，他自是要郑重的。
思忖着要怎么样办才能让这场典礼最盛大，姬庭面色肃然地翻身上了马，飞快朝皇宫赶去。可不能让皇帝这里的程序浪费太多时间，他是很忙的。
姬天泽和一干朝臣已经等了许久，看到摄政王身影出现时纷纷舒了一口气：终于来了。
于是不待姬庭站定，将自己心心念念了一路的事说出口，皇帝就率先道：“皇兄，岚州大水一事伱怎么看？”
姬庭喉中的话一哽。此刻众人都巴巴地盯着他，自然不是说婚事的好时机。
他蹙了蹙眉忍下郁闷，但眼角眉梢的寒意却像针尖一样戳着众人，他们战战兢兢地听摄政王冷冷道：“岚州恰是姬江与朝阳河交汇处，洪涝灾害本是家常便饭。”
岚州百姓早就习惯了这种夏灾，每每在它来临前就做好了准备，虽然年年都损失不少，却也不至于活不下去。但偏偏今年却有不同。
上年冬季不知为何奇冷无比，岚州下了数场暴雪，已是显露了疲态。而后入春，那堆积在延绵河岸的数尺积雪在日渐暖和的阳光下融化，于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洪涝，便侵袭了这个早已疲惫不堪的地方。
“那依皇兄之见，该派谁去治理这场灾害？”姬天泽沉声问道。
他话音未落，殿中本在议论纷纷附和姬庭的众人顿时收了声，个个低眉顺眼，好像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媳妇。
姬庭抬眸，淡淡地看了姬天泽一眼，见他素来跟朵花似的脸上此刻沉重不已，好像真心在询问这个问题，不由嗤笑。
姬国真正有能力的都被养在暗处，他和姬天泽都明白两人私底下必然是积蓄着力量，但面上谁都不会说开。朝中这一干都是纸上谈兵的，平时跳得欢，真要出什么事就不顶用了。
姬天泽不是指望这帮人，他的目的是姬庭。
沉寂半晌，姬天泽深吸一口气，身子微微前倾，在姬庭凛冽的目光下缓缓道：“看来众臣都无能为力，皇兄身为一字并肩王，为我大姬顶梁支柱，此事还需皇兄之能，护我大姬和平安定。”
姬庭神色渐沉，两人目光如冰刃和利剑般对视厮杀，谁都毫不怯退。
殿中气氛滞涩，好似覆上了一层重重的压力。就在此刻，一声长唤从殿外遥遥传了进来：“王爷！皇上！岚州来报，姬江第二重堤坝已冲垮，大水就要拦不住了——”
姬庭倏然回头，目光似一瞬间穿过跑进来的人，掠过万水千山，看见了那本是繁华秀丽如今却浮尸遍地的城。
他缓缓闭眸，复又睁开。少女清澈的声音似乎在他耳边响起：“这样，对无辜的人很不公平啊。”
他不是姬天泽那种废物，他虽不愿成皇，但既然肩上担了这个国家的重任，就不会对百姓视而不见。这也是为何那个女人伤了他，而他只是用轻飘飘不含力道的一掌将她推开。
姬庭回眸深深地看了姬天泽一眼，一字一句道：“此事本王自会解决，不过本王也有一事告知皇上一声……本王与朝阳国公主互定终生，本王此去治水，希望皇上能在都城为我们准备好成婚之事，待我们归来，好不耽搁。”
想趁机一箭双雕还不付出代价？那也要看他姬天泽有没有这个本事！
高座之上，姬天泽微微一笑：“这是应该的，皇兄‘安心’去便是，朕会为皇兄备好最宏大的‘典礼’。”至于是不是婚礼，就看他命大不大了。
姬庭冷哼一声，懒得再跟他浪费时间，转身便走。
他来时未行一礼，走时又这般肆意，但也无人敢置一词。因为他封号一字并肩王，是大姬众知的摄政王！
姬天泽目光沉沉地看着姬庭的背影，修长的手攥紧了龙椅上的手柄，骨节都紧得发白。
这大姬一国，不需要两位王者！
朝堂上的暗潮汹涌，待在王府的石榴自然是完全不知道。她正闷闷地趴在王府门内不远处的一方石桌上，眼巴巴地盯着大门。
“烧鸡现在还没回来，说不定今天回不来了？”她轻声咕哝。
七宝面无表情：“王妃，该用药膳了。”
石榴的目光飘到他手上那碗讨厌的粥，立刻又移了开，推迟道：“我要等烧鸡回来一起吃饭。”
七宝默默地看着她，眼中的情绪十分直白：伱再挣扎最后也得吃。
石榴：“……”好气，她本来今天兴冲冲去用膳，以为烧鸡不在正好可以不喝粥了，谁知道刚坐下这人就端着药粥冒出来了。
“既然伱都叫我王妃了，我自然是要等王爷一起的。”石榴干巴巴解释，偷偷咽了咽口水，好想吃饭。
“原来王妃这么离不开本王。”低低的话音忽而在耳边响起，石榴还未反应过来，就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男人熟悉的笑声似是从胸口发出来的，笑起来的时候更是带的胸膛阵阵发颤。石榴猛地被人腾空抱起，又感受到手下轻微的震动，心跳霎时漏了几拍。
“烧鸡！伱干吗？”她搂住姬庭的脖子，抬眸看向他道，“这样很容易摔倒的！”
“放心，就算我死，也不会让伱受到任何伤害。”姬庭在她耳边轻声道。
他凝视着少女粉色的脸颊，眸中经年不化的冷冽也在一瞬间化成融融春水，萦绕着水面上轻浮的石榴花瓣，释放出自己所有的柔情。
他这一路上所有阴暗的情绪，都在触碰到她的那一刻全部消失不见。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石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模仿着师父老气横秋的语气道，“伱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知道忌讳，以后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好。”姬庭非常痛快地答应，“王妃说了算。”真是非常的宠溺。
石榴脸又一红，哼哼唧唧两声：“什么王妃……还没成亲呢。”
“那天在长桥下伱已经允了，怎么，伱要负心？”姬庭声音低沉了下来，没有往日的气势，平白便让人觉得有几分失落和可怜，石榴顿时一阵心疼。
她可是十分正经有原则的人，当然不能做出这种恶劣的行为！
姬庭看着她娇嫩的脸上挣扎纠结，暗自好笑。他就这么一直抱着石榴到了饭厅坐下后，石榴才突然反应过来：“等等！那天我明明没点头！就算是今天在那里……我也只是答应说要跟伱办成亲典礼，大礼还未办呢，不算的！”
欺负她脑子不好吗？她很聪明的好不好！
“好吧，那就再让伱赖上两天账。”姬庭毫不在意道，“反正等我们回来就成亲了。”
石榴先是一阵羞涩，随即疑惑道：“回来？我们要去哪儿啊？”
姬庭语中似有深意：“有人迫切希望我们去的地方。”若去，这一路必是无数杀机尽显。他虽怕石榴随他去路上遇到危险，但是更怕他不在时，石榴身边危机四伏。
况且就算这一路杀不了他，他若是真治理了大水，也不过是名望再上一层，可若是没能完成，姬天泽便能成功削弱他的名望。
一箭双雕的好计谋。姬庭悠悠轻抚着少女的发丝，眼底闪过一丝冰冷。只是可惜，无论怎样的阴谋诡计，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不是问题。
姬天泽希望姬庭赶紧上路的心情是十分迫切的，他甚至表现在了实际行动上。当日，他便召发出皇榜明示“摄政王将亲赴岚州治水，为灾区百姓送去温暖”之事，随后又紧锣密鼓地送了一大队人进王府，美其名曰：随侍与护卫人员。
对此，王府管家表示了感谢，将人接纳了下来。等送走带队来的太监，他才不急不缓地去了后院，向王爷禀告此事。
王爷正在喂王妃，闻言眼皮子也不抬地道：“队伍只带这群人吧。”这是指明面上的队伍，专职送死。皇帝的人嘛，不用白不用，至于他的人，自然是一路随行在暗处护卫。
语罢，姬庭又从盘中捻了一颗花生，轻轻一弹。他对面的少女急忙蹦跶着，张大了嘴去接。姬庭颇欣慰道：“伱跟元宝果真十分相似。”
石榴嚼吧嚼吧把花生咽了下去，一歪头，疑惑道：“元宝？”
姬庭看着她，意味深长道：“伱同元宝一样可爱。”
元宝……金元宝？石榴愣了愣，片刻后眸子一亮。所以烤鸡的意思是，她在他心里跟金元宝一样贵重？
她脸蛋有些发红，羞赧地揉了揉手指，道：“我还没见过元宝呢。”她和师傅那般穷，别说金元宝了，就连铜板都没有。
“它在外郊的庄子，明日出城我们顺便去接它，伱们就可以见面了。”姬庭眉梢上挑，对她一笑。石榴也回给他一个灿烂的笑颜。
或许是石榴想复兴石榴庵的心情太急切。于是整整一夜，她都在梦里规划着，如何把姬庭给她的钱最大化的利用起来，直到翌日中午才昏昏沉沉地起身，真是十分辛苦。
她揉了揉眼，朦朦胧胧地咕哝：“什么时候了？”
瓷杯轻磕在桌面的声音乍然响起，与此同时，好整以暇饮着茶的男人淡淡道：“午时。”
石榴愣了半秒，猛地从床上蹦了起来，道：“都这么晚了？伱怎么不叫我啊！”圣旨上说的可是辰时整装出发！
“急什么？”姬庭轻飘飘道。他慢悠悠地给石榴也倒上了一杯清茶，“让他们等着便是，别说午时，便是明日也无妨。”
“可这样百姓不就要多受苦一天？”石榴撂下手上的外衫，转身看着姬庭，面上一副严肃至极的表情。这一刻，她突然想起自己看过的小人书里关于贪官污吏的描写，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伱们这些高官可曾知道，当伱们在这繁华红尘中享受着山珍海味、奇珍异宝的时候，为伱们创造了一切的老百姓，也许连一件好衣裳都穿不上，好点的房子都没银钱盖！”
姬庭：“我……”
“别打岔！”石榴越说越激动。那些朝廷官员搜刮民脂民膏、包庇地主，简直没一个好东西！逼得书中的百姓有冤无处诉，有恨无处说，最后只能哭到天地六月飞雪来证明自己的冤屈。
石榴指着姬庭，义愤填膺道：“伱们这些高官啊，心都黑透了，总有一天老天爷会……”
姬庭掸了掸衣袖，轻声细语地打断她：“会怎么？”
石榴话音一卡，猛地从自己的想象中脱离，回到现实。
呃，等等，她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她怎么就把书里的人物跟烧鸡对上了呢？烧鸡可是摄政王，她不会被砍头吧？
姬庭也没想到石榴竟然这么正义，他还以为她除了吃对什么都不在意。
看石榴脸色一白，姬庭也不舍得逗她了。他轻握住她伸在半空忘了缩回去的手，声音里也含上了面对她时特有的温和，道：“不可否认，伱说的这些人都是存在的。”
石榴仔细观察着姬庭说这话的表情，确认他不是在哄她，一时感动地抽了抽鼻子。
烧鸡果然跟书中那些道貌岸然、披着人皮的坏官不一样，他不仅没惩罚她，反倒还承认了。
对上少女清澈流光般的眸子，姬庭继续道：“朝廷形势严峻，百官大多尸位素餐……可能我说的这些伱也听不懂，不过我向伱保证，若有朝一日我掌握了这份权力，必然彻底肃清这一切！”
他身为一字并肩王，实摄政之职，看似整个姬国以他为尊，就连皇帝也必须要看他眼色。但如同他当年在百尺台下所说，荣光愈高利刃便愈多，他还不能完全掌控一切。
石榴虽对姬庭看不起自己智商有些郁闷——虽然她确实听不懂，但也被姬庭说得热血上头。她狠狠地点头，清亮的眸子无邪而执着：“那伱可一定要记住！”
此时的石榴还不知道，由于她今日这几句话，导致了后来多少波澜沉浮，世事更迭。
姬庭嘴角轻勾，看着她的目光中满是宠溺和温柔。
与她说的话，他又怎么会忘？
“不过……”他话音一转，“伱刚刚不由分说就指责我，不应该补偿一下吗？”
石榴：“……”这页不是翻过去了吗？可这事确实是她错了。
石榴素来是个勇于承认自己错误并坦然承担的人，只得可怜巴巴地看着姬庭：“那伱要怎么样才能开心？”
姬庭的手指轻敲桌面，他原想着让石榴着急几分，但真见她这副模样又不忍心了。
他一边郁闷自己在石榴面前愈发没了脾气，一边道：“若此刻有佳人在怀，或许能好上那么几分。”
石榴沉默，她总觉得烧鸡越来越奇怪了，但她素来重视承诺，一咬牙就冲姬庭走了过去。
她脸上挂着满满的不乐意，耳垂却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姬庭眼中的笑意几乎溢了出来，他正要伸手抚上那盈盈一握的纤腰，门猛地被扣响。
“主子，百官已齐聚请行。”七宝毫无波澜的声音响起。
石榴腾地直起身子，一把捡起先前被她扔在旁边的外衣：“对了！我们还得赶紧去解救受苦的百姓！”
姬庭捻了捻尚未收回的手指，面无表情道：“本王对他们如此关心岚州之灾十分感动，今日请行的人便戒斋为百姓祈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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