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梦魇重生，往事浮现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转瞬间就下起了小雨，楚艾钰和谢俊走出操场找了个避雨的甜品店，刚走进去，雨势就大了起来。楚艾钰望着窗外倾盆的大雨，将那晚在游艇上发生的事斟酌着告诉了谢俊。当然，她没有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一开始，楚艾钰并没把握谢俊会说出真相，但经过夏晚晚这件事后，她认为谢俊会说出来。如果游艇意外只是简单的事故，那么谢俊只需要说出自己知道的事情就可以了，可他一直沉默着，似乎在权衡着什么。而他的态度恰恰让楚艾钰确定，游艇事故必有蹊跷，而且谢俊知道内幕。
楚艾钰耐心地等了很久，谢俊才开口。
“事故发生后，我的手受了伤，所以只能将拍摄的照片给了同事，想让他代劳报道。”谢俊认真地回忆，“但就在报道的头一天，我收到一封恐吓邮件。”
“恐吓邮件？”
“嗯，恐吓者让我撤销相关报道，不然的话，我的前途不但会受影响，家人也会遇到危险……我不能为了一个没有任何好处的报道，拿家人的安全做赌注。”谢俊顿了一下，“而且，韩先生也曾打电话叮嘱我，让我不要对外界宣扬这件事。”
韩栋果然在其中动过手脚。
“那封邮件还在吗？你有查过IP（互联网协议地址）地址吗？”楚艾钰追问道。
“邮件我早就删除了，就连相机里的照片也删掉了。”当时谢俊只顾着害怕，什么都没有多想，更不愿意追查下去。所以，他将该删的一切都删除了，还告诫同事不要报道这件事。
“那您的同事……”
“她叫汪志杉，我叮嘱过她不要报道这件事，虽然她没有报道，但没多久就离职了，没人知道她的下落。”谢俊回答道。
楚艾钰的心彻底沉了下去。韩栋这个老狐狸，早就将所有线索断得干干净净了。
“微笑，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何要追查这件事，但是我劝你就此放弃。这件事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背后会牵涉很多人。”谢俊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对游艇事故这么感兴趣，可是作为从业二十多年的记者，他能嗅到游艇事故的异常，所以单纯地不想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卷入这件事当中。
见她不为所动，丝毫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谢俊又接着劝道：“如果知道你探听这件事，韩先生肯定会不放心的。”
楚艾钰回过神，抱歉地笑了笑：“其实，我只是对事情的真相比较好奇，没有想太多。不过，既然您这么说了，我肯定不会再问这件事了。”
虽然她表面上波澜不惊，可是心里紧张得七上八下。刚刚，她差点儿暴露自己，让谢俊察觉到自己的异常，所以，她及时止住了话题。
谢俊应该不会怀疑自己的身份，就算是起了疑心，也不敢告诉韩栋。因为在他心里，早已对韩栋有了猜疑，不可能再去触碰这件事。
可能是这一天耗费了太多精力，回到韩家之后，楚艾钰只觉得浑身疲惫，匆匆洗完热水澡回了卧室。
入了秋，窗外吹来的风总算带来一丝清凉，楚艾钰躺在鹅绒薄被里，眼皮越来越沉。不一会儿，困意袭来，她舒服地翻了个身，睡了过去。
恍惚间，天色仿佛暗了下去，墨色的云渐渐逼近，浓得几乎要坠下来。
楚艾钰站在甲板上，看到周围的人慌乱地奔跑着，而那个男人从船舱里缓步走出……
再次看到这幅烂熟于心的画面，楚艾钰意识到自己又坠入了梦境之中。她痛苦地挣扎着，想要逃离这个梦境，却怎么也醒不过来。
乌云笼在头顶，她看到男人向自己走来，和以往不同的是，这次的梦到这里并没有结束，而是一直延续下去，出现了新的画面。
男人步伐沉稳，走到她面前按了按帽檐，露出那抹诡异的笑容……她看到男人风衣上极短的线头，被海水打湿的裤脚微微上卷，露出半截白色的袜子，甚至能看清袜子表面泛起的层层茸毛！
而这些细节，从来没在之前的梦里出现过。
“救命！救救我……”楚艾钰猛地醒过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微笑，你怎么了？”意识渐渐回笼，她看到林玥芬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楚艾钰努力地平复情绪，若无其事地回答。
林玥芬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就好，刚刚路过你房间时听到你在说梦话，不放心，所以进来看一下。”
“梦话？”楚艾钰紧张起来，她不会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吧。
“是啊，含含糊糊的，一直在喊救命。”林玥芬心有余悸，用手背贴了贴她的额头，确认不是发烧之后才松了一口气，“不要害怕，终究只是一个噩梦而已，可能是你最近太累了。”
是这样吗？可是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这些场景了，而且今天这个梦和以往的不太一样。几乎没有任何铺垫，直接从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开始，然后将所有的细节一一铺陈开来。她不太确定那晚在甲板上，自己是否真的看到那么多的细节，按照常理来说，当时那个男人与自己有一定的距离，所以，她不可能看得那么清晰。难道，这些只是她产生的幻觉？还是说，她明明看到了，却因为害怕而忽略了？
楚艾钰任由林玥芬将她凌乱的发丝别到耳后，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站在门外的韩栋。
韩栋沉着脸，目光森冷。他见楚艾钰发现了自己，推开门走了进来。
“老韩，没事儿，她就是做了个噩梦，你不用担心。”林玥芬笑了笑。
韩栋“嗯”了一声，淡淡地看了楚艾钰一眼，转身离开。可是楚艾钰察觉到了韩栋目光里的深意。
“你手心怎么这么凉？”林玥芬握着她的手神色焦虑，“我跟你们老师请个假，明天带你去医院看看。你这样，我不放心。”
“不用！”
冷不丁听到这句话，林玥芬怔了一下。楚艾钰也发现自己有些失控，随即缓和了语气：“您别担心了，我真的没事。”
第二天一早，林玥芬还是带她去医院做了检查，医生很尽责，检查完之后又问了楚艾钰很多问题。
“她的身体状况还是很不错的，做噩梦很可能是由学习压力大、睡眠不足造成的。高三的学生，多多少少都会出现这种情况，您要帮助孩子调节心理压力……”
听到医生这么说，林玥芬这才放心，回去的路上，又亲自去了超市，说要给楚艾钰补补身子、压压惊。
“都怪我没有好好照顾你，没有及时帮你调节压力，你高三了……”林玥芬一直在埋怨自己，楚艾钰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能默默地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后。
“我记得你喜欢吃火龙果，你等在这儿，我到水果区挑几个。”林玥芬弯眸，笑得极为好看，“上次吃饭时，我见你吃了几块，平常你都不怎么吃水果的。”林玥芬补充道，眼里带着未散的笑意。
楚艾钰怔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在韩家，她总是克制自己，不轻易透露自己的喜好。
她是喜欢吃火龙果，但从没告诉过林玥芬。没想到，她连细枝末节都这样留意。
超市里闹哄哄的，水果区挤满了人，林玥芬夹在人群之间，手足无措。
作为富家太太，她很少去超市，一般都是陈婶买菜、做饭。乍见到这种场面，她有些不适应。
上了年纪的大爷大妈们眼疾手快地将新鲜的火龙果挑走，林玥芬有些着急，刚伸出手，手背却被人抓伤。
楚艾钰看到这一幕，眼眶有些发酸。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分不清林玥芬对自己的感情，她到底是为了寄托对韩萱然爱，还是真的就对自己那么好？
新鲜的火龙果都被人挑走了，林玥芬只拿到几个卖相还不错的。楚艾钰看到她的手背略微红肿，上面凸起的抓痕格外刺眼。可林玥芬丝毫不在意，眼里盛满了愧疚：“这几个应该也挺甜的，不甜的话，再买就好了。”
楚艾钰没有说话，接过火龙果，塞进了购物车，然后在林玥芬转身的刹那，偷偷揉了揉眼睛。
回到家后，林玥芬亲自下厨，陈婶想要帮忙，却被她推三阻四地劝了出去。楚艾钰怕她一个人忙不开，主动提出帮忙，林玥芬欣然同意。
可楚艾钰心不在焉，不是把碗摔碎，就是弄掉锅铲。
林玥芬见状，连忙将楚艾钰推出厨房：“你再多待一会儿，厨房的碗都会被你摔没了。”也许是怕她多心，又补充道：“其实，我是担心你受伤，你这么心不在焉的，一会儿被刀伤到就不好了。”
楚艾钰当然知道林玥芬是为她好，不然也不会一回到家，就亲自下厨。不过，看到她手背上的伤痕，楚艾钰还是有些难过。
如果林玥芬对她冷淡点儿，不那么热情，她的心里都能轻松些。可偏偏林玥芬一直毫无保留地关心她，对她好，好得让她不敢靠近。
“先去客厅看会儿电视吧，一会儿饭就好了。”林玥芬催促道。楚艾钰点了点头，走到客厅，打开电视。
电视里正播着时下热门的仙侠剧，男女主历尽千辛万苦终于走到了一起。
演员的演技在线，画面也唯美，可楚艾钰根本看不下去，脑海里浮现的全部都是林玥芬手背上的伤痕。
吃过晚饭后，林玥芬出了门。楚艾钰见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针织衫，急忙去楼上拿了自己的外套追了出去。林玥芬并没有走远，而是在别墅旁的花园里打电话。楚艾钰走近了一些，听到她在说自己的事情。
“高医生，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微笑最近情绪不高，我担心她心理有什么问题。你能过来给看看吗……你过来的时候不要表明心理医生的身份，我不想让微笑有压力，微笑挺敏感的，在家里也不怎么说话，我怕她一个人憋着，要憋出事儿了……”
原来，从始至终她在韩家的情绪，林玥芬都看在眼里。林玥芬可能不知道怎么和她沟通，只好借她做噩梦的机会，带她看医生，将自己的担心暴露出来。
楚艾钰鼻子一酸，匆忙跑回房门关上门，深深地吸了口气。
眼泪无声地滑落，她不想哭的，可是心里太难过了。
过了很久，楚艾钰才平复好心情。
她想找人聊聊天，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好让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
打开手机，联系人里却只有林玥芬、于浅宸和叶萧凌。楚艾钰想起来，陈希的联系方式早在半个月前就被她删除了。
其实，她从未和陈希说过什么心里话，但是陈希为人沉稳、心智成熟，一定会宽慰自己。所以，如果他们的关系没有破裂，她一定会选择将所有的心事告诉他。
手机振动了一下，是于浅宸发来的短信： 班主任说你请假了，生病了 ？
关心来得太突然，楚艾钰竟然不知道怎么回复，总不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吧。她将编辑好的短信删了又删，最后只剩下简短的几个字： 小感冒，不用担心啦 。
于浅宸很快回复： 我也想生病，这样就不用上学了 。
楚艾钰“嘁”了一声，趴在床上回复道： 我明天就把这条短信拿给班主任看，让她好好教训你一顿 。
明天周六，又不上课，你糊涂了？
周六？楚艾钰看了一眼手机，猛地一拍脑门。晚饭时，林玥芬说周六要带她去游乐场放松一下，她还以为是后天。
明天我要去游乐园，太晚了就不跟你聊了，晚安。
匆匆发完短信后，楚艾钰准备睡觉，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于浅宸的短信，可她没有回复。
第二天一早，楚艾钰刚睁开眼，就听到林玥芬的声音。
“微笑，洗洗脸下来吃早饭了。”
“好！”她极快地应了一声，伸了个懒腰下了床。
梳妆台上放着很多她叫不出牌子的护肤品，价格贵得让她咂舌。不过这些都是林玥芬提前给她准备好的。林玥芬在钱上从不吝啬，经常给她买衣服、护肤品，每个星期还会给她几百块的零花钱。可楚艾钰一分都没动，全部存了起来。
有的时候，楚艾钰心里会浮现一丝罪恶感。
林玥芬对她这么好，她却挖空心思，步步为营。这算不算农夫与蛇的故事？可是这种罪恶感不会持续太久，她会时刻提醒自己，自己的人生就是韩栋造成的，林玥芬对她再好也弥补不了韩栋对她的伤害。
“唉……”楚艾钰叹了口气，抬起头，却被镜子里的自己吓了一跳。
镜子里的她头发乱蓬蓬的，一点儿光泽都没有，眼睛肿肿的，挂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嘴唇有些干裂，布满细细密密的唇纹。如果再披件红衣服，大概可以吓人了。
也难怪林玥芬多想，她看起来的确很憔悴。楚艾钰轻轻拍了拍脸颊，决定要好好拾掇一下自己。
她简单地化了个淡妆，将头发盘成俏皮的丸子头，又从衣橱里找出一件樱花刺绣的淡粉色格子裙。
看起来舒服多了。
楚艾钰满意地打量着穿衣镜里的自己，却在不经意间瞥见了眼角的疤痕。痕淡了很多，但细看上去还是很明显，她用化妆笔在眼尾处画上蝴蝶，又将刘海稍微放下来一些，总算遮盖住了。
收拾好之后，楚艾钰才想起回复于浅宸zz。
游乐场？我都没去过 。短信安安静静地躺在手机里，因为没收到回复，他半个小时后又发过来一条： 睡着了 ？
楚艾钰想了想，回了一句： 昨天太晚了，就没有回复你，现在我要出门了，周末愉快！然后在林玥芬的催促声中下了楼 。
陈姨刚刚摆好碗筷，听到楼梯处的脚步声下意识地望了一下，然后冲林玥芬眨了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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