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有狼一样的直觉，头也不抬就“嗯”了一声，从此他终于有了正式工作，也有了来香港的第二身衣服——一套西服。
他在方先生手下帮着要账，一些坏账老账无人问津，他单枪匹马也能拿回，这是很了不起的成绩。他渐渐闯出名头，大小也有人叫一声魏哥。他们搬了家，大房子窗明几净，楼下还有一片小小花圃。她却不开心，垂眸束手站在那里，他有些扫兴，皱眉说：“怎么了？”
“阿屿。”她轻轻地说，“我害怕。”
是该害怕，他总半夜回来，她缩在沙发上，有时睡着了，有时没有。见到他，她眼睛会亮一下，光脚跑来，想抱他，却又沮丧地停下，小鹿一样绕着他打转，认真找他有没有受伤。
那次实在吓坏了她，他去要账时被人打伤，一进屋就倒下，身下淌出的血流到她脚边，她扑过去抱住他，怕到了极点只能大哭起来。待他醒来，她满身沾得都是血，却把他收拾得干干净净。他疲惫地笑，伸手摸摸她的脸夸奖说：“呆妹聪明了，知道怎么照顾我。”
说她聪明却又傻，突发奇想给他做饭，火苗燎到手，哭着跑到他身边撒娇。他正在打电话，皱着眉听那边报来一笔坏账，数目很大，连他都吓了一跳，偏她没眼色，腻在他身边要他帮着吹手指。
心里无名火一拱，他不耐烦地推开她，堵住一只耳朵听电话，等回过头，瞧见她倒在地上，花瓶的碎片刺进臂上，血淋淋的，像朵朵梅花。
那天他抱她去医院，一路上她都把头埋在他怀中，他内疚，又有点儿烦躁，惦记着公司的电话会不会打来。她忽然握住他的衣角晃了晃，声音又小又轻，像是怕极了。
“阿屿……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夜幕里，她的声是小小一颗星，暗淡到了极点，不细听就灭了，他拥住她，察觉到她纤弱的身躯因疼痛而轻颤。
她傻，傻到从不计较，一颗心塞了他就没给自己留空隙。可他的世界那样大，只给她留下小小一个角落。
想说什么到底没出声，他亲亲她的额角，低声叹了口气。
9
1997年，金融风暴的触角伸到香港，他替方先生开车，眼观六路，还能听到方先生打电话的声音。
方先生同他在后视镜里对视，若有所思道：“听到了？”他点点头并不多言，方先生倒是笑了起来，“听到就好好把握。”
他将车开得很稳，心却扑通扑通乱跳。回到家，他从床底扒出那已经生了锈的曲奇盒，她在一边看到，惊讶极了：“你还没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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