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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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里昂突然睁开眼睛,他仰起头屏气静听,隐约感觉到外面有动静,但再仔细倾听,又觉得那不像声音,更像是幻觉。他重新躺下,把妻子抱得更紧了。即墨背对着里昂,一直处在深睡状态中。也许她正在做着一个从未有过的好梦。新的命运正在走向这个幸福的女人,可她并不知道。她睡在深爱之人的怀里,就像睡在天堂里,殊不知她的天堂正在坍塌,地狱已经张开血盆大口在等着她。

他们住的地方说是酒店,其实是一栋独门独院的度假别墅。这附近一带都是这样的别墅,专供有钱人来美国旅行而居住。里昂和即墨入住的这一时期,正好是旅游淡季,因此别墅区的房子几乎都是空的。带他们来看房子的那个美国人说这一片一共有二十多套这样的房子,包括他们在内,现在只住着三对情侣或夫妻,一对来自西班牙,一对来自爱丁堡。

“放心,没人会打扰你们,请好好享受你们的二人世界。”美国人把房门钥匙交给里昂时,笑眯眯地说。

在如此寂静的地方,又是凌晨五点,里昂认为的那种幻觉不是幻觉,而是声音。那是近处蹑手蹑脚的脚步声和远处狙击手安放枪支的声音杂糅在一起的混合声。声音虽然很轻,但是人的耳朵还是能够听得见的,只不过听得不那么真切,却又无法忽视。这是一种时有时无、若隐若现的轻微响动。正因为显示出一种绝对的小心翼翼,所以越证明危险仅在咫尺。里昂的心狂跳不已。

在里昂把即墨抱上床的那段时间,里昂的手下为他们新婚夫妇居住的这栋别墅安插了五十来个全副武装的岗哨,这些人都是西西里本地人,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金钱而卖命。他们的搏杀能力介于训练有素的杀手和骁勇善战的特种兵之间。但是,此时此刻,怎么说呢,这些人有一半已经失去呼吸了,因为他们被无声无息地暗杀了。然而他们并没有白死,因为在一决雌雄的时候,他们也杀死了对方的人。仅仅两个小时的对弈,虽悄无声息,但搏斗激烈,双方损失惨重,外面美丽的花园已经变成尸体横陈的荒原。里昂被来自五个国家的黑道头目联合起来一起暗算,这就是他今夜最终的宿命——死是必然,活着算是侥幸。

一种悲惨的命运正在扑向这对新婚夫妇,张牙舞爪地想要撕碎他们好不容易获得的幸福。即墨对此一无所知,因为里昂倾尽全力为她营造了一个美轮美奂的梦。他站在梦外,而他的新娘站在梦里;他承受的是痛苦,而他的新娘感受到的只有快乐,他们始终身在两极,因此分离既是开始亦是结局。他剥蚀自己的生命为她铸造跷跷板,以凶险的命途为支点,倾尽全力把她抛向化险为夷的云端。这就是爱!无法言说的爱!

幸福和痛苦有时只有一步之遥!

里昂已经预感到结局,这是一种不祥的预感,彻骨的寒气袭遍全身,他感到惊心动魄的悲凉和绝望。绝对的无能为力便是这种感受,这比万念俱灰更可怕,因为无能为力说明还有牵绊和期许,这就显得尤为凄苦。割舍不断又不得不割舍,这不亚于凌迟之苦。里昂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煎熬着。

终于,他掀起被子,轻轻地走下床。然后又转过身为妻子掖好被角,并弯腰在她的额头吻了一下。他走出卧室,在客厅脱下睡衣,换上前一天穿的西装。他站在镜子前认真地一件一件地穿衣服,仿若要去赴死的人为自己穿殓衣。他目不转睛地看着镜子里的那个男人,目光像是一种永别。穿好衣服后,他打开随身携带的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两把手枪,插在裤带里,然后走到窗前,躲在窗帘后面,窥视着外面朦胧的夜色。晨曦女神正在路上,破晓即将驾到。里昂等待着。

突然,他瞥见一个红色的光点,一闪而过,那是狙击手在寻找他的目标猎物。里昂顿时明白,他的结局来了。他抽出手枪,放在身边的五屉柜上,转身离开窗户,走出房间,在门廊他看到自己人。

“告诉他们我要谈判。”里昂对举着枪四处走动的自己人说。

“宗旨是什么?”自己人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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