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卿几乎都要忘了这天晚上她是如何到家。
但可以肯定的是, 绝不是周筠杰送的——因她拖着疲惫的身体离开那栋别墅时,背对周筠杰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们完蛋了。”
周筠杰彼时离她离得并不远。
应是把这话听得一清二楚, 却没有任何反应。更别提来拦住她。
他只是坐在床边, 一动不动。就那样沉默着目送她离开。
脚步声逐渐远去、下楼, 直至再听不见。
几乎一片死寂的房间里。
不久, 却有个新电话打进来。
他从外套口袋里手忙脚乱翻出手机。
或许仍抱着一点隐秘而哀切的期待?然而,只看一眼, 脸色又瞬间一沉。他随即手指轻划,直接把那电话挂断。
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就是手机铃声和他抗拒心理的反复拉锯战。如此“抗争”下来,足足七八次。
总是好不容易安静几分钟,紧接着,铃声便又再锲而不舍响起。
起初他是烦躁,后来是愤怒, 而后是无奈。
最后,亦终于是认输。
他认命般地接起电话。
“……小叔。”
他说:“这么晚了, 找我什么事?”
“该我问你出什么事。挂我好几次电话?”
电话那头, 周邵的声音仍如往日, 听不出太多情绪。
只是见他似不想回答,异于往日的沉默寡言,倒也没有再继续追问。
话音一顿,便又淡淡试探道:“是正好想起来问你一声。让你考虑的事,想的怎么样?我要尽快给谢家人一个答复。”
“什么答复?”
周筠杰反问他。
周邵不回答。半晌, 他便又在沉默中自问自答:“我以为应该说过很多遍,说的很清楚了——我不想再当你们商业游戏里的筹码。也不想看别人当你们的筹码。结果说来说去,小叔, 我们总在重复一样的话,绕一样的弯。这么下去有意义吗?”
“谁说你是筹码。”
“不然呢,那是什么?以前你说我和唐进余不一样,现在,不还是和唐家人一样的做派吗?”
“周筠杰!”
“……”
“说过一万遍了,别把我和唐守业那个老不死的放在一起比,你人话听不懂是不是?”
周邵早已听出自家侄子今夜话里带刺。
语气不由也跟着冲了点。没说两句,双方便几乎像是要吵起来——然而说到底,被人家家里挑中要结婚的是周筠杰不是他。
主动权在谁手里的问题摆到眼前,他揉着太阳穴,到底是定了定神。
再开口时,声音也跟着压低三分,“我也不是逼你,只是问你的意见。何况谢宝儿已经点头了,你们本来也一直走得很近,和她之间……感情总比和聂向晚要好一点。难道不是?”
“宝儿她从小喜欢的就是小舅不是我。她跟我玩在一起,打的什么主意,你不是不知道。”
“知道又怎么样?你看岳凭舟理过她吗?小孩子过家家的喜欢罢了。”
周邵冷哼:“而且她已经点头,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小周,不是我说,她一个女孩,但在这点上都比你要明事理得多。”
“所以你是一定也要我点这个头?”
“没有。”
周邵以退为进:“只是,别说我没提醒你。之前你也说,你和那个艾卿有‘三百六十五天’的赌约,我也答应了。但现在赌约到期,少说有十几天了吧?除了看到人家和唐进余的绯闻,我想你应该没有收到别的答复?”
“我心里有数。”
“有数你就不会现在是这个状态了,”他又一针见血,“何况她今天回都回来了——小周,我早就说过,有的时候,人家的故事是人家的故事,你的故事是你的故事,来迟一步和没来其实没有区别。只要对方不喜欢你,那你就该清楚,自我感动,和感动永远是两个概念。”
“……”
“所以也别说我是什么封建大家长。封建大家长不会给你三百六十五天,整一年的缓冲期。让你所有的机会都尝试过一次。不过,最后结果是什么样的,我想你其实比我更明白点。”
他的语气分明是平静的。
话却像自带刀锋,刃尖向着肉长的心脏,每说一句,总要饮几口血才显得心满意足。
“……所以。”
周筠杰突然开口问他:“如果是阿嫂,你也会放得下?”
说话间,视线却又不受控地,飘向电脑桌上那只孤零零的小猪扑满。
曾经怀揣着满腔希望去存储的感情,已然满到多一块钱也塞不下。
那只存钱罐是以沉甸甸到几乎显得滑稽了。
一枚硬币就那样顶在“头顶”,卡在入口处。
不上不下。
像他此刻的心情。
“放得下。”
“……嗯?”
“没什么放不下的。”
而电话那头,周邵沉默片刻。
末了,亦沉声回答他:“在我心里,周家这块金字招牌,比我的命都重要。而她最多也就跟我这条命持平而已。没了我,她过得不差,没了她,我一样活得下去。所以有什么放不下的?”
周邵道:“人都是自私的。”
“有时候爱会让你变得无私——但并不是每一个人,终此一生都能碰到无私的机会。所以自私也挺好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小周,听我的。你如果想活得好一点,至少,不像一只垂头丧气的哈巴狗的话,还多得是东西要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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