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 林绣就被苏柔催促着置办远行的东西。
她在穿戴上向来不讲究,有两身衣服换洗就足矣。苏柔却不依,坚持把自己打扮成富贵牡丹状。
梳妆整齐, 林绣望向铜镜里有些模糊的身影, 怎么像只花花绿绿大公鸡。再捏捏自己腰间的肉,明明刚来时还是弱柳扶风样的小身板呢。
作为拖延症重度患者,她不到最后一刻是绝不能行动的。不过既然说好与江大人同行, 收拾的速度不由加快许多。
一路南下都是些富饶地方, 沿途不少客栈和食店。不过旅途漫漫,没点零嘴实在难以度过。林绣点灯熬油地做了不少, 用特制的罐子整齐摆开一溜。
等到第三日天未亮时, 一行人和瓶瓶罐罐们就趁着凉爽出发了。
临行前再一问车马盘缠,江府管家只笑眯眯地把话头又抛回来。“姑娘开店事宜要紧, 旁的等回来再说也不迟。”
这次轻车简从,林绣只带了桃枝,以及赵掌柜手下叫梁新和郭柏的两位庖厨。
一头扎进马车,鼻尖满是淡淡松木香, 是她最喜欢的那款味道。再摸摸厚软的棉垫,环顾宽敞的车厢,只坐着她和桃枝, 几乎觉不出颠簸。
林绣很少见多怪地四处看,心里有点羡慕嫉妒, 这才叫享受生活。
一抹黄色的身影跃至她脚下。
“江有财!”
大黄狗仰起头蹭她,把手心舔得湿漉漉。
林绣惊喜地掀起帘子。“阿黄特地来给姑娘解闷。”江府小厮在车外笑道。
天气逐渐转凉,幽幽小风扑在脸上,尽是草籽的香气。
车夫稳稳地行着,只听见车厢里一会“咯吱咯吱”, 一会又“嘎嘣嘎嘣”。
他没忍住回头笑问,“姑娘什么吃得如此香?”
林绣正“桃枝一口我一口,有财一口我一口”地嚼着,闻言打了帘子往前递上一兜。
她擦擦嘴边的碎屑,笑道,“是自己炸的麻油撒子和脆麻花。”
在吃食上,林绣是绝不肯亏待自己的,黑釉坛子个个装得满满当当。同行的一干人也沾光,提盒里的打包好的饭菜一点不比现做的差。
差使桃枝给前头马车的江大人几位送去,林绣又从脚边抱出两只小小坛子。
一揭开盖子,直冲脑门的醋香迫不及待跳出来。
林绣餍足地吸吸鼻子,不枉她炖了两个时辰,费了三捆柴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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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马车停在路边的功夫,梁新二人跳下车,拿最新改好的策划书给林掌柜看内容是来前赵掌柜就细细交代过的,只待林掌柜查阅。
正走着,突然闻到一股浓郁酸香,两人对视一眼。
郭柏上前一步,指指林掌柜乘的马车。味道从这来的,肯定错不了。
车里桃枝和林绣一人捧个小坛子,正吃得欢快。
醋焖肉尤其适合凉着吃。
长筷夹起一晃,冷凝的亮晶晶的汤冻挂在肉块上颤巍巍。
豕肉的紧实和皮冻的柔软相得益彰,塞进自己烙的烧饼里,立即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看着浓油赤酱,嚼起来却一点不重口。先是骨汤冻融化在舌尖的鲜甜,再有香醋和黄酒的甘醇温柔脉脉、回味绵长。
若是用有劲的老陈醋反而不美,酸味浮在肉上,容易把薄薄的一层荤油腻住。
她正啃得津津有味,突然听到外头的脚步声,接着就是三两声轻微的肚子叫。
林绣坏心眼地眯起眼睛,
“等出锅的时候,拿小半块馒头往里头一蘸一嘬,黏黏糊糊的胶质全兜在白馒头皮上。满满一片,给什么吃都不换。”
这边讲得绘声绘色,车外咽口水的声音“咕咚咕咚”响了好几声,在空旷的郊外格外响亮。
她笑着探出头,招呼梁新和郭柏过来吃。
一口下去,两人都瞪圆了眼。虽然醋焖肉在京城再常见不过,可林掌柜做的味道完全不似那般浓腻,要清淡许多。
林绣放下罐子一边比划,这是按淮扬菜的做法来。
“别的步骤与老派做法大差不差,只是需将辣椒豆酱弃之不用,最后紧了芡往里调酸甜口。”
郭柏与梁新对视一眼,刚才写的策划书好像不太够看,实在自惭形秽。
撸撸狗,吹吹牛,关心下前面马车和接受前面来的关心。偶尔再下车转转,买点途经驿站的小玩意。林绣很是自得其乐,把久坐的困顿全抛到一边。
如此吃了便睡,醒来再吃,没几日就过了临河。
林绣百无聊赖,向外望一眼。外头风光不错,但因为挑最近的路走,并没什么人烟。
拉开车帘,阳光“哗啦啦”一片,泄泄融融地倒进车厢。车窗旁夹了捧还带着露水的小花,送进满袖香风。
车队最前方,江白看了眼满靴子泥点的大人。似乎有些故技重施的嫌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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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换成船只,行舟慢移间,水波轻荡,激起一点雪白的浪花。
江霁容一出船舱,就见林绣躺在船上,自来熟地与对面的小船打招呼,顺便得了一捧摇桨姑娘抛来的莲蓬。
林绣正剥莲子吃,转身就见江大人负手而立,眼里泛着笑。
正想说什么,江白一脸匆匆,“荣先生来信说,暂时不在滁州。”
那岂不是白来一趟?
林绣一怔,接着便听他道,“先生让大人且在旧宅等候,过几天来扬州再商议。”
旧宅林绣这时想起来,从前听大人说过,他小时候一直生活在扬州。和珠梨聊天时她也曾谈起,直到江夫人北上领兵,这才在盛京重新立府。
如此倒也是个办法。
江霁容抬眸笑笑,“如此也好。”
江白答应声,心中暗自有些高兴。
这样一来正巧了。本来大人也不是非南下不可,全是因为林姑娘呢。
这话是万万不能说出口的,他敛下神色,拿了纸笔便告退。
船行如飞,渐渐地岸边人家越来越多。
路边摆摊的小贩一见行船往岸边划,吆喝声瞬间大起来。
“三丁包子咯,翡翠烧麦”
他忖度着来人的打扮,赶巧今天遇上桩好买卖。
眼前的贵人递上块银子。
小贩忙答应声,乐淘淘地端起笼屉。顺便按贵人的吩咐,给后头的姑娘拿荷叶装一兜剥好的莲子。
江风吹得人晕乎乎,林绣站了没一会就重新躺回舱室里。
迷迷糊糊中竟睡了一个下午。
被外头软腔细调的叫卖声唤醒,她正吮着野草的嫩茎,突然闻到股特别的香味。
外头一阵喧哗,桃枝端进笼小小的热点心,“正好遇上个卖翡翠烧卖的,人人都有。”
青白相间,个个褶玲珑如扎紧的荷叶,顶上花心镂着碧莹莹的葱丝。
香气最不要钱,却藏着掖着,做些欲语还休的小把戏。其上开小口,满溢的热气裹挟着竹叶的清香,丝丝缕缕挑拨人味蕾。
林绣观摩珍宝似的夹起一个欣赏。
当真色如翡翠。
另半笼小孩粉拳来大,白花花软乎乎,热气直扑面门。那股若有若无的菌子香,和她从前在云南吃过的油炸鸡枞很相似。
林绣从中间掰开,不像北方的包子馅大油多,里头约摸是鸡丁、笋丁和香菇丁三种馅。
肚子里已经有几枚很可口的烧卖填着,她慢悠悠地咬下一大口包子,而后仔细咀嚼
林绣木着脸转向桃枝,两人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出了深深的疑惑。
包子怎是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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