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无灯火, 今夜也尽兴而归。林绣递上几把油纸伞,目送春生牵着爹娘的手蹦蹦跳跳走进雨幕中。
小孩一步三回头地向她招手,她也高高举起手臂, 笑得颇开怀。
等人影渐远, 关上店门后,心底突然莫名就怅然若失。
还好被子已经拢成最舒适的样子,来福的体温把它烘得暖和松软, 睡意很快顺着绒被缝隙钻进来。
雨声是最好的白噪音, 水滴打在青石板上噼啪响,酝酿潮湿的好梦。
此刻的京城是寂静而安宁的。
百姓们都趁黑躲在家里睡大觉, 端王府外的灯笼还明晃晃地亮着。
白静疏倚着朱门, 远远看向密织的雨幕。
“王爷怎还不回来?”
“刚刚管家才来通报。”急急走来的小丫鬟给她拢了拢披风,“说是赴宴, 让您早点歇息。”
这么大的雨,王爷从前定要陪在娘子身边看她一脸倦色,小丫鬟没忍住多嘴道,“外头凉, 娘子不若先进去。”
耳畔轻飘飘传来句“回吧”,她忙给小娘子撑起伞。
里屋早早暖好了床榻,香炉里淡香留痕。
屋门前撤了灯笼, 黑漆漆的有些冷清。白静疏揉揉眉心,挥退其余丫鬟, 只留一贴身仆妇在榻边守夜。
油灯忽明忽暗,白静疏接过她递来的纸条,凑着灯看完便抛入炭火盆。
“纳吉,江南路远,这是最后的机会。”仆妇放低了声音恭敬道。
这异于中原的话音已许久不曾听过了。白静疏刚想说什么, 突然皱起眉。隐隐的痛感自手腕伤处传来,自从强行清除夷族纹印后,一到雨天便是如此。
她转转手上的镯子,出神地望向潇潇雨幕。
“我会尽快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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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痛快快地下了场好雨,京中的天总算放晴,蓝澄澄一片。
一夜好眠,林绣又变回了满面春风的林掌柜,兴致勃勃地琢磨新鲜菜。
昨天傍晚,隔壁卖水粉的陈郎君冒雨匆匆赶来,说是打算宴请同席美美吃一顿。
此种大单子可遇不可求,林绣打起十二分精神听他的要求。
客人里有位是苏杭人士,因此陈郎君特意嘱咐,一定有几道素净的南方菜。
他咽口唾沫继续说,“口味淡些最好,鱼羊各来一道。刘郎君不食芫荽,也不喜瓠瓜与胡豆。,”
林掌柜兼大厨很潇洒地一摆手,“不在话下。”
陈郎君瞬间喜笑颜开,银子给的也格外大方。
挑拣满屋的材料,林绣思来想去,还是烩锅荤素皆备的汤最清爽可口。她从缸里摸出条火腿,今日不妨先料理了你。
后厨“笃笃”地炖着汤,旁边煲着条肥硕的草鱼,俱散发出一点儿很美的滋味。
快到晌午时分,没等来江南的客人,倒是赵掌柜手下的小厮先登门拜访。
他放下红纸包的契书,把具体位置和路线都细细说了一遍。末了还不忘嘱咐,“此次随行的庖厨都知根知底,林掌柜可尽情差使。”
如此甚好,甚好林绣心里乐不可支。不过此刻端出了掌柜的派头,只冲他点头,不露齿地轻轻一笑。
送走来客,林绣和苏柔对坐着嗑瓜子。
这次远行很让人憧憬,不过千里迢迢的,等车马盘缠万事俱备,不知道几时才能出发。
林绣突然灵光一现,“运米粮的每月十三与二十都有两支队伍,不如与之同行。”
桃枝懵懵点头,苏柔却不能不多想,若半路遇上歹徒,或者同行人里有个别宵小
她斩钉截铁,“我和你们一起去。”
林绣哭笑不得,“好姐姐,店里真真少不了你。”
珠帘掀起,几位客人迈步而入,点名要吃酥炸鱼。
小黄鱼拖清凌凌的蛋清,裹稀面糊慢炸,再烹上薄醋,正是苏柔拿手的津门菜。大厨让蜜枣堵了嘴,被不由分说推回厨房。
林绣丢下瓜子,拿起菜单笑盈盈地问客官吃点什么。点完一溜菜,她顺便解释下自己的行程。
坐着的几位皆是一惊,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林掌柜可要快些回来。”
“就是,我们还等着吃及第粥呢。”
听这言语间还有些不舍,她笑着一拱手,“各位照常来就是了,店里有苏娘子在。”
说话间,珠梨端上几个青花小碟,“诸位尝尝我们苏娘子做的京糕雪梨丝。”
众人的注意力全被这盘雪白并浅红的凉拼吸引去。
几只大梨斩成手指来长、上下一齐的细丝儿,齐齐整整码开一溜,摞成尖尖几叠。有红通通山楂糕点缀,愈发显出梨丝白得轻盈,水头十足。不知是借了小香醋还是山楂的势,闻着还有股齐根掐下的梨花骨朵的淡甜。
林绣递上筷子,嘴角微翘,“今日只送不卖。”
被这点“小恩小惠”迷晕了眼,食客们捉了筷子就吃,嘴里鼓鼓囊囊都顾不上叫好。那点子不舍早抛至天边。
夹一大筷大嚼,不消吞下去唇舌间就尽是雨打大白梨的清气。山楂糕软韧,为醋汁沁透,酸香与甜蜜被碾碎在唇齿间,越品越有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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