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过后, 一日比一日凉起来。许是办事效率高,又或许是有上面施压,京兆尹介入的极快。该抓的抓, 该判的判, 把人牙子拐小孩一事也牵扯出来。
午后阳光投在窗格上,细小灰尘也是灿金色的模样。苏柔说起此事时仍是淡淡的样子,只是脸上多了笑影。
林绣抓把瓜子和她闲聊, 猛不防手心刚嗑好的瓜子被人夺去。两人追逐一会, 末了桃枝还倒赔一把。她撇撇嘴,又想起什么, 很认真道, “按绣姐姐的话说,叫正道的光。”
几人都笑, 连珠梨也抿起唇。
转眼秋容如拭,花映斜阳。院里凤仙花开的正好,林绣伸手掐了几朵,给桃枝染指甲。
她原本很喜欢这类小装饰, 每次小姐妹约着去做美甲,总是冲在前头。可惜每日做饭不宜如此,便把希望托在了桃枝身上。
七夕有染指甲的习惯。本朝贵女也有爱蓄甲的, 出阁的高门女子还会佩戴金银纹绣的甲套,形式繁复, 长长一片。
七夕,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也勉强能当个吉利日子庆一庆。习俗更多有酿酒、绣罗帕、穿针、吃巧果,若是以往还有耍高跷的。已婚的女子要吃“桂圆, 红枣,榛子,花生,瓜子”五子,寓意多子多福。
哪怕是家中规矩最严格的闺阁小姐,在此日也能出门。因此不少有心上人的女子都卯足了劲,要借此日子觅得佳婿。或是年轻的小夫妻抛下孩子上街同游,享受二人世界。
林绣却嫌无趣,尤其是牛郎织女这种烂俗故事,她完全察觉不出浪漫。
奈何陶如蕴哪里肯放过这玩乐的好机会,递了帖子邀她今晚出游。
坐着陶府马车行至积玉桥。天还不很黑,河灯亮辉就已直上天衢。
街边卖货的尤其多,林绣看什么都稀奇。
尤其是三瓣嘴兔儿爷,淡红的嘴巴浅浅几笔,长而细的须还微微颤动。林绣拿起一个欣赏好久,看来古代手工业远比自己想象的发达。
沈宜也觉得新鲜,才逛了几条街,就已经抱一堆在怀里。
前面人头攒动,沈宜拉着她挤进人群中。仔细一看,是临街酒馆摆出的一溜长桌,正举行雕花果大赛。
将甜瓜蜜瓜之类的水果刻上纹饰,是谓花果。“大赛”徒有虚名,不大也不严,主要图个添彩。
沈宜对此兴致缺缺,林绣却是看上了那系着红绸的彩头整整一坛子的好酒呢。
铜锣一敲,伙计笑着喊道,“花果雕刻,人人都可上手。”吸引了不少人报名。
林绣围着长桌细细揣摩。不难只是相对的,和那泥塑画画都一脉相承。若普通人上手就刻,难免闹出笑话。
在门口处取纸笺报了名,林绣仔细挑选着刻刀,不小心撞到别人的胳膊。
人潮拥拥挤挤,有个推搡也难免。她正要抱歉,旁边那人却以袖掩面,像是故意要和自己拉开距离似的。
这个身影有些熟悉。再一看,怪不得他躲躲闪闪并不敢直视自己。居然是隔壁枣糕铺子的老板,刚填好报名的纸笺。
林绣素来懒得与人比试,此刻却突然被激起斗志。
招徕路人的伙计嗓门极大,就是街尾的人也能听见,“由诸位客官打分,得票最多者可领彩头。”
他高举今年的彩头,是一小坛子常意坊最好的酒。
林绣在长桌前站定,不由嘴角一抽。眼前的瓜果竟比从前都小了不少,明摆着提升难度嘛。
伙计笑着解释,“贵在精巧,不必恢弘。”
她捧起个蜜角瓜颠一颠,心中有了判断。
不到一炷香,时间已到。伙计此时兼职起卖艺人,手中铜锣震声,“此刻比赛结束。”
看热闹的人群早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各色动物是最多的,大有游龙飞凤,小有猫狗鸡鸭。也有应时而做,雕了对牛郎织女。可惜时间太短,瓜又不足够大,只能勉强看出来,是个男人和女人的轮廓。林绣瞥一眼不远处,那枣糕店老板雕了座鹊桥,线条流畅,巧而不俗。
过路人七嘴八舌地评论起来。
“我看这鹊桥最有意思。”
“要我说还是白兔更像,眼睛还粘了两粒黑瓜子呢。”
沈宜也不甘示弱,伸出脑袋道,“我觉得这位姑娘的最好。”
伙计走至她面前,是盏雕花灯。仔细一看,也点头。雕灯的也有几个,这盏确实更细致好看。
林绣霁颜,“烦请拿一只短烛。”南瓜灯她见多了,香瓜灯是第一次做,碧莹莹的还挺别致。
花烛很快送来,林绣轻轻一掀瓜柄,旋开盖放进去。伙计这才惊奇地发现,这盏灯竟然是空心的。
烛火点点,朦胧微黄。薄薄一层香瓜壁极通透,照得好像亮堂的琉璃盏。围在最前的人不由轻呼,胜负已见分晓。
后头的争着往前挤,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拔得头筹。
林绣接过彩头,莞尔一笑,“手艺总在自己手上。”
那人逃也似地奔走。旁边有知道八卦的,“这不是粥铺的林娘子嘛。”
“他们家也有炊饼,后来口味不好卖不动才撤下。现在想来,莫不是偷学人家的方子。”
有人皱起眉头,“怎么还有这等人”又觉得说错话,忙岔开话题。
林绣抿嘴一笑,转头进店。既喝了人家的好酒,不拐进店里吃顿饭,就有点说不过去。
陶如蕴咂咂嘴,“哪有这种说法,明明就是你想吃。”
接过菜单一看,糯米酿肉圆几个字十分显眼。
素宴里有糯米烧油豆腐来伪肉圆的,怎么吃也是差了点味道,还得是真猪肉才能烧出腴肥口感。
陶如蕴坚持,“一定要加芡粉,搅打上劲,里头的肉才细嫩不松散。”
沈宜家原是从徽州沈氏,吃惯了清淡的江南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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