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瘦影带着浓重的夜色扑进来。
林绣扶住她, 转头喊道,“桃枝,锁门!”
几乎刚完成了这串动作, 外面巷口就传来男人的叫骂声。粗俗不堪, 由远及近,分外清晰。
街上人家和店铺极多,有的直起数层楼, 现在全然隐在黑暗中, 什么也看不见。
不知哪家放在外面的东西被砸烂,叮叮咣咣一阵乱响。
街尾酒馆护院的狼犬愈叫愈凶, 让人胆寒。男人犹豫着在街口徘徊, “躲得过初一躲不了十五。”
小孩的哭闹骤起,他狠狠往地下啐一口, “别让老子逮住你。”
几人坐在黑暗中不说话,寂静可闻针落。身旁女子从头到脚都是僵直的。
她在害怕。
林绣摸索着拉住她的手,手心很冷,还在发抖。
过了好一会, 珠梨轻声道,“走了。”
“大娘子说我与人私通。”她攀上林绣的衣袖,嘴唇颤抖着, 流下两行清泪。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我相信。”
林绣回握住她, 字字斩钉截铁,“但不论他信不信,都不是动手的理由。”
划亮油灯,美丽娇怯的面庞上有点点泪痕。她掀起白裙,身上更是触目惊心。珠梨拉她回里屋上药。
林绣瞧她有点眼熟, 沉默着回想刚才发生的一切。
她应该来过店里几次,都蒙着面纱。唯独一次风吹纱起,林绣记住了她脸上淡淡的忧愁。想必那时就过的不如意
庄娴叹一声可怜人,附在她耳边低语,“何家新纳的妾,原先是坊子里头的,好像叫苏柔。”
林绣猛地看向庄娴,她想起那男人是谁了。庄娴肯定地点头。
曾经有人撒酒疯欺负褚钰,被自己一弹弓打倒。此后几天有闲嘴子唠叨,说是姓何的害一场大病。
上好药膏,红痕看起来没那么可怖。
林绣斟酌一会,还是忍不住问道,“报官了吗?”
她哽咽着摇头,“还未。”
“明日我同你一起去。”
苏柔显然会错意,瑟缩着摇头,“我明天就走,绝不给你们添麻烦。”
她小心翼翼抬眼,生怕在面前这张脸上察觉出一点厌恶与不耐。
林绣努力让自己笑得可亲些。
极度的恐惧往往遮掩其它感觉。此刻安定下来,苏柔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她很羞愧地低下头,已经半天没吃饭了。
沉默片刻,桃枝和珠梨几乎是同时开口。
“我饿了。”
“今晚没吃饱。”
林绣点头,“我去下几碗面。”
厨房的壁灯被点亮,铺下暖和和的晕光。
林绣手脚很快。白瓷小碟摆了四盘咸菜。阔口海碗里撒了把金钩海米,牛肉斜排开一列,在灯光下闪闪,散发出极诱人的香味。
白天买的馒头还没吃,放在蒸笼里热透,此刻还冒着热气。
夜晚总有些凉意沁人,林绣把面碗推至她面前,“将就吃吧。”
苏柔悄悄看了眼,唯独自己的是海碗。
面汤是猪骨高汤,又鲜又醇,热气快要把眼睛熏红。面条软软滑滑,热汤加了胡椒面,微辣而暖胃。
挑开热腾腾的细面,碗底静静卧着一个荷包蛋。
面汤荡起涟漪,在灯下闪着细碎的微光。
桃枝看看那女子,又叫道,“还饿,姐姐再做点甜的吧。”
约莫半炷香时间,林绣转身递上碗一道白羹,蒸蛋一样柔嫩。姜汁微辛,牛奶甘美,两相抵消毫无腥气。
这羹莹白如玉,通透异常,中央点缀着两粒鲜红的枸杞。如镜如膏,调羹轻敲在上面还回弹。
苏柔轻轻问道,“可是豆腐脑?”
林绣摇头,“你何曾见过这样的豆腐脑。而且豆腐脑必须是咸的。”
“甜的才好吃。”珠梨破天荒地大声嚷嚷,桃枝也不甘示弱。
苏柔看她们一眼,第一次笑起来。
林绣定定看着她的眼睛,“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离开。”
她拉住林绣的手,“林姑娘,求你帮我。”
林绣沉吟着,还是开口,“当断则断。”
苏柔使劲点头,手上力度也不由加重几分。
林绣握住她的肩膀,“今晚先同我们挤一挤。”
她起身拾掇碗筷,两个小碗里的面几乎没有被动过。庄娴跟在自己身后进了厨房。
“我之前很爱管闲事。”林绣先开口,慢慢说着。
“也是男人打女人,我去报官,还把她带回家里。转眼他们和好如初,我成了最大的傻子。”
庄娴往她手里塞进杯热水,“别生气,若不想管就罢了。”
林绣沉默良久,久到庄娴以为她睡着了。
她的声音很轻,快要消散在晚风中。“哪怕还是如此,我也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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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风一口气吹跑昨日与夜色。
第二天早起,苏柔收拾好床铺,又打扫起桌子。蘸水拧布子,动作很麻利,不像个没干过活的娇小姐。
林绣挑帘子走出来,自言自语道,“我们店里好像还缺个打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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