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南来信, 皇帝萧宴被陈国将军生擒了。
汉王与周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了惧怕。但很快,两人心有默契地将信纸折叠好。
“几成可信?”周卫兀自皱眉。
汉王心中胆颤:“八成。”
周卫摇首:“一成都不可信, 陛下压根没去临南, 楚王这封信是什么意思?”
“临南要大周十城, 换取陛下回来,这、这么多王爷还在, 你想想,国不可一日无君, 其他人安分吗?你看看国舅上下蹦跶的样子,指不定拉着太后重立新主了。”汉王沉思。
周卫却道:“臣如今有底气, 不畏惧太后,殿下您等着,国舅必然会拥立新帝。”
“国舅与我历来不对付,怕是不会选我,到时齐王和吴王年岁小……”
“您忘了,还有个凌王殿下呢。”周卫扬眉一笑, 神色神秘。
汉王不明白他的意思, 凌王可是个硬骨头,雄兵十万, 也轮不到国舅来捧,再者太后对凌王忌惮太深,不会任由国舅胡来,
两人再度对视一眼, 心领神会, 各自回屋去安排自己的事情。
不到半日, 陛下被擒的事情传遍金陵城, 太后急召大臣来商议大事。
周府里的秦绾宁睡到日落黄昏才醒,红昭精神很好,坐在台阶上数虫蚁,听到屋里的动静后急忙推开门进去。
“你醒了。”红昭掀开珠帘。
榻上的少女翻了身,懒懒地打了哈欠,秀发落在枕畔,“他怎么样了?”
“在隔壁屋里,我给你盯着,你睡好了吗?带我出去玩,成不成?”红昭很兴奋,金陵是帝都,相比较之下,泉州就稍微逊色了些。她见惯了泉州内外的景色,想要一睹大周帝都风华。
“不去,你自己去玩,大街小巷你自己去,注意你的那双眼睛。”秦绾宁闭着眼睛,眼皮子太重了,压根睁不开。
“那、那、那你有银子吗?”红昭不大好意思,她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一路上吃的喝的都是用的秦绾宁的。
榻上的人动了动,腿先伸出被子,露出圆圆润润的脚趾头,红昭看了一眼,“你的脚趾头真圆啊。”
“再说一句就不给你银子。”秦绾宁脸色顿时就红了,急忙将脚缩了回来。
红昭缩缩肩膀:“你们金陵好玩吗?”
“不好玩,你自己去玩。”秦绾宁终于爬了起来,揉揉自己的眉眼,一扫多日来的疲惫,“对了,你出去打探打探金陵城内发生的事情。”
打探消息是红昭最擅长的事情,如此也不算浪费人才。
“成,你找人给我引路就成。”红昭心有余悸,金陵不比泉州。
秦绾宁吩咐人给红昭引路,又同周府管家要了些银子,嘱咐红昭不必节俭。一侧的管家听得嘴角颤颤,这位姑娘不省心啊。
红昭出去没有多久,周卫就回来了,脸色不好,神色抑郁。
来找秦绾宁的时候,官袍还没有换下,整个人就像是被霜打的茄子一样,秦绾宁正在吃饭,实在是于心不忍,就邀请到:“要吃些吗?”
“陛下被陈国生擒了。”周卫痛心疾首。
刹那间,秦绾宁怔了怔,修长的睫毛颤抖了两下,接着又给自己盛了一碗鸡汤,轻轻抿了一口,顿觉畅快。
“秦姑娘,您怎么还喝得下去?”周卫存了试探的心思,定定的凝视面前的姑娘,洗尽铅华,笑容和煦。
他跟随陛下多年,太清楚这位青年帝王对少女的感情,炙热而偏执。一旦用了情,就不是皇帝了。
皇帝心里是有秦绾宁,爱而不得的情绪引发心里偏执的情绪。秦绾宁身上本有股矜贵倨傲之气,众星捧月长大的女子与众不同,傲气成了她身上最大的亮点。
周卫对眼前的秦绾宁有好感,聪明、华贵、内敛,心思通透,这样的女子很讨人喜欢。
他对徐州的往事不太清楚,了解的故事开端便是秦绾宁假冒凌王殿下回来,因此他一直摸不透秦姑娘为何那么讨厌陛下。
他们的皇帝陛下哪里不好吗?
皇帝年轻不说,雕刻过的美玉,内涵奢华,又那么钟情,哪家姑娘会不喜欢。
世间情爱,不过是青梅竹马、一见钟情、长相厮守,皇帝与秦绾宁两人是青梅竹马,怎么还会搞成今日这副合不合、离不离样子。
周卫叹气,面前的秦绾宁眉宇柔和下来,静静地喝汤吃鸡肉,眼里满满地都是美味的鸡汤。
周卫皱眉:“小祖宗,别喝了。”
秦绾宁嗯了一声,“消息从哪里来的?”
“楚王亲笔所写。”周卫一脸沉重。
“那就别信了,你们陛下应该还在泉州,楚王之心,是想要金陵城乱。”秦绾宁将碗里最后一口鸡汤喝净,抬首看了一眼外间的天色,询问道:“可知凌王的去处?”
“没有。”周卫回答。
秦绾宁跟着萧宴也养成了善思考的性子,一人就想了半天,觉得多半是萧宴在搞事,也不多想,就道:“那就告诉外面的人,凌王回来了。陛下不在,凌王坐镇,比起太后一家独大好得多了。”
战乱的岁月里,有兵者才是王者。
秦绾宁嘴角噙着一抹笑意,萧宴真的很讨厌。
“若是凌王久久不出现该怎么办?”周卫顺着小祖宗的思路去想,有里凌王在,太后确实会有所忌惮。
凌王有兵,又不是汉王泥巴捏的性子,岳家也会掂量几分。
秦绾宁笑了,眼底黑沉一片,有温柔、无奈,如深渊般沉重,“陛下去泉州是不是为了他?”
周卫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凌王势大,又介入海域的事,是个皇帝都会坐不住。但是凌王又是先帝血脉,皇帝左右为难,不如悄悄地解决。
“陛下在泉州对付他,他分身无力就不会回来。”秦绾宁戳了戳自己,告诉周卫:“必要时我再装一回凌王就是,你知道凌王的样子吗?”
周卫叹气,“不知。”
坐在对面的少女将手中的汤碗放下,看向周卫,漆黑的眼里只剩下纯粹的释然,“你且放心吧,不会出事的,朝堂之上我帮不了,但这些事我还能帮忙。”
周卫面色尴尬,想来也是,对面的小祖宗可是扳倒了四府国公爷,心思若是差些,也不会坐在周府里喝茶。
“那辛苦您了。”
“我不过是想着父亲罢了,他最后为了什么才放弃挣扎。”秦绾宁语气漂亮,神色里闪着柔和的光芒,忽而添了一抹骄傲,“回到徐州我明白了,大周建国已成定局,徐州数万将士称臣,他若带着将士抵抗,到时又是生灵涂炭。我在想,他为的是难得来的和平。”
陈帝荒淫,萧家顺势而为,先帝征战四方,萧宴一代战神,他们五人鼎力支持才创下大周。
秦家一叛变,金陵城内四分五裂,到时,百姓又该怎么保命呢。
周卫怔了下来,他知秦公大义,当听到秦绾宁的话后犹觉自愧不如。看着少女温旭的眉眼一点一点染上骄傲,却突然想起自己那位陛下。
追妻路漫漫,或许秦绾宁压根就不在乎他的感情。
“小祖宗……”周卫一声哀叹,不过秦绾宁的办法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只要朝堂稳固就成。
“对了,周相注意贤太妃的动静。”
周卫应下了,觉得府里待不下去了,不如去署衙坐镇比较好,索性让人搬了自己的床榻去署衙,又拿了些换洗的衣襟。
周府的侍卫浩浩荡荡去送床,消息不胫而走,朝臣们顿时都安静下来了。
没有人再吵再闹,更没有人趁机作乱,周相以署衙为家,起了镇定的作用。
在这时汉王妃疯了,在府里又哭又闹,汉王几无时间来管理朝政,国舅趁机而上,秉持着太后的旨意取代汉王。
又过了两日后,久病出城养病的凌王回金陵了,在府里休息。
国舅立刻登门,却被阻挡在门卫。
接连三日,国舅风雨无阻地去见凌王。
最后,贤太妃见了国舅。
就见了一面,太后立即将国舅召回宫里,谁知,国舅托大,不去见太后。
太后连派了三波人,接连无效,最后太后亲自出宫,却被阻隔在东华门内,压根出不了宫门。
太后眼中窜出怒火,“哀家是太后,你们胆敢以下犯上。”
禁军目视前方,不在意太后的怒意,甚至看都不看一眼。
“喊你们统领来见哀家,哀家是太后……”
声嘶力竭的声音回荡在宫门口,接着太后毫无风度地拔了禁军的剑砍向不听她旨意的人,下一刻,被禁军掀翻在地。
“你们敢伤哀家……”
“让国舅来见哀家。”
“送太后回宫。”禁军副统领及时出现,吩咐人赶紧送太后回宫,生怕将事情闹大。
小小的风波在金陵城内并未引起太大的风浪,反倒是国舅挟持了太后,令太后下达懿旨立凌王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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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浪深处,停着十几艘战舰,萧宴立于甲板上,衣袂在风中飘扬,对面的战船也停了下来。
布林道上海盗都被其他岛上的海盗斩杀了,一番争斗中活下来的海盗又被水师截杀,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萧宴望着海水翻滚而来,手搭在桅杆上,唇角微扬,眉宇冷寂,“围住古来岛。”
他不信萧遇还能逃开。
泉州都督陈至林微有迟疑:“古来岛上的海盗居多,这次逃离的海盗怕是都去了古来岛上。”
“十万水师,你怕他几万陆兵?”萧宴讽刺,他竟不知水师竟然畏惧如斯。
陈至林不敢回话,萧宴眉宇皆是冷凝,转而改变了决定:“困住岛上的人即可。清除诸岛上的残余海盗,将他们藏有的珍宝登录在册,想来打造战舰应该需朝堂拨银子了。”
“臣领命。”陈至林苦不堪言,皇帝这招太厉害了,让海盗自相残杀,他在后面捡银子,又有了战舰,又给自己省下不少银子。
萧宴清澈的眸子里映着翻滚的海水,不自觉地缩了缩,往大陆看去,一望无际。
她还留在泉州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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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不知凌王府都快被人踏破了,礼物成车地往里面送,给我一车,我就满足了。”红昭唉声叹气,心里对权势羡慕又向往。
秦绾宁在哄孩子,眼底藏着淡淡的柔意,小孩子一日一个变化,几日下来,五官也不再是皱巴巴地,相反,白皙中透着粉红。
红昭的话让她想起了很多,权势是萧宴曾追逐的,哪怕今日还在拼命守护。
“你想要就去争,没什么难的,能者居之。”
“不了,我想开个酒肆,在金陵城内扎根,您若有银子,可以借一些吗?”红昭腆着脸开口,她看出来了,秦绾宁是能让周相都毕恭毕敬的人物。
“可以,让周相借给你,他有钱。”秦绾宁好笑道。
红昭悻悻,周相那么吝啬,哪里肯出银子,她顿时失去了兴致,又道:“国舅要将女儿嫁给凌王,你说两府的婚事是不是会很浩荡?”
“你不懂。”秦绾宁不愿多说,贤太妃那日与国舅不知说了什么,导致国舅封了宫廷,将太后囚禁起来。
如今想来,是婚事,国舅想做国丈,自己的女儿成为皇后,让岳家的权势渗入宫廷渗入朝堂内每一处。
可笑的是,贤太妃答应了,属于贤太妃的报复来了。
太妃与太后之间的恩怨多年未曾化解,太后抢夺珠珠也是想控制凌王和太妃,她没料到珠珠压根就不是凌王的女儿。
“秦姑娘,你说凌王登基为帝,还会换回陛下吗?”红昭好奇道,她不懂朝堂上面的事,但一山难容二虎的道理古来有之,只怕这位陛下回不来了。
秦绾宁面色沉郁,没有往日的灵动,垂眼想了想,萧遇回来了会换陛下回来吗?
不会,萧遇对皇位早就有了觊觎之心,这个时候正是好机会。
但凌王不在金陵城内,这个可能就不存在。
她复又笑了,神色懒散,“你管那么多做甚,酒肆看好地盘了吗?”
“看好了,繁华地段,租金不低呢。”红昭叹气。
秦绾宁好意道:“白手起家,你可以的。”
“我去找周相。”红昭改变主意了,横竖她惯来脸皮厚,试试总是可以的。
打定主意后,红昭也没有多留,立即去找周相。倒是秦绾宁,倚靠在坐榻上,贤太妃想做什么呢?
她只是放出凌王回来的消息借以稳住太后制约岳家,然而贤太妃是想让凌王称帝了,只是凌王人都不在,会成功吗?
还是说,太妃另有目的?
贤太妃性子温顺,没有太后那么偏执绝情,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她会做出什么事?
秦绾宁想不透,转而看向庭院里,事情太乱了,萧宴再不回来,金陵城真的会乱了。
五年来,她坚信萧宴是明君,但愿这次不要让她失望。
午后下了暴雨,庭院里的花草被暴风连根拔起,婢女惊慌失措,偏偏又无能无力。
人力寻常,抵不过天力。
秦绾宁站在窗下静静观望,雨水如瀑布般倒了下来,周卫的身影闯了进来,惊慌失措。
周卫的性子算不得沉稳,但办事谨慎,秦绾宁与他相处几日后,知晓他惯会小题大做,等人进入屋檐后就跳调侃道:“周相,天下雨而已,你犯得着急成这样吗?您这样还怎么娶媳妇,这样会吓到媳妇的。”
“没命娶媳妇了,凌王府来人,想见您呢。”周卫浑身湿透了,雨伞也挡不住疾驰的风雨,要命的是他一路都没有想通一个问题。
太妃是这么知道秦绾宁在周府?
“挺快的,周相,你想娶什么样的媳妇?”秦绾宁凝望阴沉的天际,雨势磅礴,乌云密布。
“臣适合孤单一人、啊、不对,秦姑娘,您要去见太妃吗?”周卫咬舌,差点被秦绾宁带进去了,他娶什么媳妇,陛下追妻成功前,他敢娶媳妇吗?
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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