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策见过秦绾宁一面, 就一面,也让秦绾宁担忧害怕。
她站在宫道上,而郭微正在搜查朱策身上可带了兵器, 郭微笑着问起朱策:“听闻你府上添丁了?”
“劳统领挂念了。”朱策笑着道谢, 余光瞥见数步外长身玉立的秦绾宁。
秦绾宁穿着锦袍, 长发束起,腰肢纤细, 她的扮相与凌王很相似的,若不认识凌王的人不会怀疑。
朱策也没见过凌王本人, 远远地瞧了一眼,眼中依旧觉得惊艳, 拉着郭微就问:“那是何人?”
“你说那个长得比姑娘还漂亮的?”郭微转过身子看到了秦绾宁,“那是凌王殿下,我就没见过这么俊的郎君,用你们文人的话说就是什么、芝兰玉树。”
人在这时走近了,秦绾宁冲着郭微颔首寒暄:“郭统领。”
“哎呦,凌王殿下, 您这是要出宫了?”郭微大咧咧一笑, 透着几分憨厚。
秦绾宁笑了,“母亲身子不好, 回府休息。”
“那臣就不拦您了,您慢些走。”郭微继续笑着,一侧的朱策投去一抹诧异的目光,嘀咕道:“总感觉有几分熟悉。”
郭微笑话他:“你们这位文臣说话都是这么带着弯, 什么叫熟悉, 那又不是姑娘, 你还想着搭讪?”
朱策没有说话, 检查过后,他走向了东宫。
而这时的贤妃带着珠珠出了东宫,朱策忍不住看了一眼,被贤妃苍老的面目吓得心口一跳,俯身跪了下去。
宫道两侧都是行礼的宫娥内侍,贤妃并没有看他们,而是径直出宫。
朱策在贤妃走后去了东宫,萧宴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地上有一幅画,是孩童站在屏风前。
“太子殿下。”
萧宴抬首,目光从画上转移到朱策身上,朱策先开口:“臣见到了凌王殿下,觉得有几分熟悉。”
“怎么你还想搭讪?”萧宴的话与郭微有几分相似,“凌王雌雄莫辨,你觉得他像姑娘?”
朱策毫不犹豫地点点头,“殿下所言甚是。”
萧宴睥着他:“做好你的正经事,明日去户部报道。”
从鸿胪寺升到户部,无疑是很好的升官。朱策露出喜色,当即就将凌王的事情给忘了。
午后,太子宣布陛下的遗旨,择日登基。
无人反对,顺理成章,楚王哼都不哼一声就跟着众人高呼陛下。
****
回府后,贤妃病了,难以起身,凌王留在府里照顾母亲。
直到先帝出殡,她才跟着众人一道出城。太子在前,她和楚王一道,而楚王的目光时不时地就落在她的身上。
楚王目光阴恻恻地,让人如同身处在阴冷的地方。
秦绾宁抬眼看着天上的乌云,今日天气不好,不知是要下雨还是打雷。秋日凉爽,若是下一场雨,肯定会染病。
队伍慢慢往前走,楚王就像狗皮膏药一样跟着她,烦不胜烦。
到了皇陵后,楚王与秦绾宁依旧形影不离,众人各司其职,就他两没有事情做。秦绾宁没有分配到事情做,择了一地坐下,而楚王就坐在她身旁,阴森森地开口:“凌王,你见本王不觉心虚吗?”
秦绾宁蹙着眉,瞪着眼睛:“为何要心虚?”
“你不心虚吗?本王若告你害了本王,你说太子会不会趁机除了你?”楚王威胁着开口。
秦绾宁则是一脸的莫名其妙,“楚王今日吃了药吗?”
楚王神色隐晦,颈间的青筋跳动,目光紧锁在对方白皙透亮的面容上,再开口:“是你让那个贱人来诱惑本王,你们再伺机动手伤害本王。”
秦绾宁装作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楚王不傻,竟然能猜到是凌王所为,凌王挑拨离间的计策失败了。
她琢磨了一下,“楚王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的地方,你作为楚王,不该信口胡言,你若有证据,就去告我,按照律法来惩治我。”
楚王气得眼睛瞪着她,两人大眼瞪着小眼,秦绾宁害怕他突然动手,悄悄后退了两步,再加重语气开口:“如果真是我,就拿出证据,让律法来惩治我。”
楚王词穷,他压根就没有证据,气得伸手就去打人,掐着对方的脖子,恨不得当场掐死她。
“你……”秦绾宁被吓得两眼冒着金花,楚王怎么还是不长脑子啊?
叫喊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侍卫赶忙来拉开两人,秦绾宁从楚王手下脱空,赶忙跑了。
楚王被侍卫压制着,眼睁睁地看着‘害他的凶手’跑了,气得大喊:“本王不会放过你的。”
秦绾宁惊魂未定,努力开始跑,跑到树下,靠着树干大口喘气,眼前突然多了一个水袋,她抬眼,天杀的萧遇。
凌王隐约意识到自己犯错了,目光略有几分躲闪,将水袋塞到她手里,俯身查看她脖子上的勒痕,声音闷闷地辩解:“我没想到楚王不长脑子。你想想,人一般长了脑子,就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动手。”
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他看到勒痕都青了,又气又心疼,“要不你打我两下出气?”
顿了顿,又愧疚道:“我忘了带药膏。”
秦绾宁被他愧疚的神色惊呆了,檀口微张,想说什么,又不知怎么说,咬了唇角,“没事了,你怎么过来了?”
“今日送陛下,我肯定会来。”凌王心疼得皱眉,想伸手去揉,又不敢伸手。
最后闷闷地离开。
寻到楚王的时候,他正被侍卫拖到屋子里休息。凌王穿着禁军的衣裳,手中带着腰牌,将腰牌给了其他人,自己直接进了屋子。
半晌后,才慢悠悠地走出来。
不久后,禁军进去发现楚王被打成猪头脸,昏迷不醒了。
最后,闹到了萧宴面前。
萧宴厌恶,让随行的太医去诊治,并没有多问。
到了第二日,全体才返回洛阳。一路上,凌王成了秦绾宁的跟屁虫,端茶倒水,殷勤不说,还伏低做小。
“绾绾,你今日的衣裳很漂亮。”
秦绾宁顺着他的眼睛去看,今日是一身素锦澜袍,素净雅致,并无突出的地方,她看向凌王:“你今日嘴巴怎么那么甜?”
凌王愧疚地递上一包点心,“饿不饿?”
禁军跟在凌王后面并没有让人引起怀疑,两人谨慎地保持距离。萧宴在马车上注意到,正要让人去请凌王过来,这时陨国公有事来见。
事情巧合地让萧宴忘了凌王,吩咐陨国公上来说话。
走到半道上,一道雷轰然劈了下来,炸裂的声音让所有人都缩了缩脑袋,凌王立即护着秦绾宁登上马车,自己依旧骑马守着在她左右。
雷声过后,就是倾盆大雨,噼里啪啦地打乱了队形,笔直的雨线打在了车的顶棚上。
队伍加快进程,禁军都换上了蓑衣,秦绾宁撩开车帘呼唤:“你进来躲躲?”
“你想露馅吗?”凌王转过头,视线黏在秦绾宁焦急的神色上,由心一笑,绾绾宁开始关心她了。
赶到金陵城的时候,雨又停了,而入城后的地面上没有一滴雨水,金陵没有下雨。
太子回东宫准备登基事宜,而秦绾宁回府休息,凌王悄悄脱身进入王府。
迎接凌王的是屋檐下踢脚走路的珠珠,珠珠扭头就瞧见了熟悉的人,兴奋地拍掌欢呼。
凌王摸摸自己的脸,这是有女儿的好处?
不等他想完,珠珠就已经冲了过去,抱住他的腿开始喊爹。凌王听到喊爹顿时僵硬了下,潜意识里伸手将人抱住,贤妃站在窗下静静看着,唇角露出笑意。
半晌后,凌王抱着珠珠进屋,见到母亲后就说道:“儿子都办妥了。”
“嗯。”贤妃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朝着珠珠伸手,珠珠踢了踢脚,爬上她的膝盖。
凌王给自己倒了杯水,说起楚王:“楚王不长脑子,打了绾绾。”
贤妃平静地看着他:“你打回去了?”
“那是自然。”凌王硬气道。
贤妃摸摸珠珠的脑袋,眼中闪过冷意,“你离开金陵,这里对你来说太危险了。”秦绾宁在这里是没有危险的,萧宴就算识破她的身份也不会杀她。
剩下的就看秦绾宁如何周旋了。
凌王皱眉:“母亲放心,我在暗处,不会有事的,倒是您,想好怎么做了?”
“慢慢来,她荣登太后,该高兴些时日了。”贤妃漫不经心地,窗外响起了脚步声,她下意识就停止。
几息后,穿着一身霜色男儿装的秦绾宁走了进来,珠珠动作很快,哧溜一声就从贤妃膝盖上滑下来,扑到了秦绾宁的怀里。
秦绾宁笑着抱起她,看向凌王:“你回来了,何时走?”
“我能走,你走不成了。”凌王低着头,目光略过秦绾宁袍服上绣制的竹叶,飘飘摇摇,自己有些走神了。
他有兵权,萧宴登基为帝,势必不会让他再回扬州。乱世刚定,任何人手中的兵都为危及他的帝位。
秦绾宁淡然,“我不想走,你走吧,有事再回来。”
她很平静,修长的眼睫掩盖住眼中的情绪。
“嗯,殷开与其他三位国公爷断交了,你可从殷开处动手。他将会是第二个秦家。”凌王好心提醒。他凝着裙摆上的花瓣,现在的秦绾宁很安静,与他当初大不相同。
当初他被萧家抛弃后,他几乎压制不住性子想重回萧家,与萧家的人拼斗一番,用武力让他们知晓自己犯下的错不可饶恕。
而秦绾宁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慢,就像是蹒跚学步的孩子,谨慎又小心,也能压制住性子。
在平静的背后,秦绾宁有一股依仗,就是萧宴。
萧宴见到秦绾宁,不会杀她。
凌王顿了会儿,闷闷地开口:“太子若识破你,你会离开吗?”
“不会,我不会给他机会再来囚禁我,凌王,你是我的依仗,他不敢轻举妄动。”秦绾话很轻,一面说一面抚摸着珠珠的后颈,温柔无声的安慰让珠珠安静下来。
母亲般的照顾让珠珠很舒服,她趴在肩头上,片刻后就睡了过去。
凌王的目光由袍服挪至明媚的脸颊上,心中一滞,他望着秦绾宁明亮的眼睛,他问道:“他会想方设法留下你。”
“不会,只要你活着,就不会有那一天。”秦绾宁的语气中带着一股自信。
萧宴有分寸,当初禁锢她后又娶太子妃,可见在他的心中,还是江山权力最重要。
明明是意料内的答复,可当话从秦绾宁的口中说出来,凌王还是忍不住高兴起来。那股不知名的欣喜悄悄爬上心头,占据他大部分的情绪。
他笑了,“我会活着,等你愿意走的那天,我就带你走。”
一侧许久不说话的贤妃皱眉:“好了,谈情说爱去外间,听得我脑壳子疼。”
秦绾宁抱着珠珠回房去了,凌王唤来长史密谋一番后,暂时留在了凌王府。
入夜后,珠珠却精神起来,在床上翻来覆去,爹爹的喊个不停,乳娘没办法,抱来给秦绾宁。
珠珠刚进屋,凌王就恬不知耻地来了,大咧咧地往坐榻上一坐,拿着刀给珠珠削苹果吃。
小孩爱吃,苹果切成小块,恰好塞进嘴里,吃得两只小眼睛都眯住了。
吃完一口,喊一声爹爹。
两人相处得极为和谐,一侧的秦绾宁扶额,“凌王,你该走了。”
“不走,我刚刚看到许多拜谒的帖子,我抽了几份出来,你到时见一见。另外疏密使是楚王的岳父,你不需多在意,萧宴肯定拿他杀鸡儆猴。”凌王得了借口,赖着不走,将珠珠的嘴巴喂得鼓鼓的。
灯火下的一大一小犹如一对真父女,女儿嘴甜,父亲笑眯眯。
秦绾宁托腮凝视两人,不得不承认凌王是真讨女孩子喜欢,连小的都喜欢他。
“我最近不会出府,等朝堂上清洗一波后,自然会有人上门来投诚。”秦绾宁深思熟虑,这个时候不能茫然去接触那些老狐狸,一个不慎就会被当作靶子。
“爹、爹……”
秦绾宁忙喊停,“吃多了晚上不消化。”
凌王这才停下来,转眸去看秦绾宁,对方对上他的眼睛,慢慢地勾起眼尾,笑颜展露,“她还小,不易消化。”
她这样一笑,凌王什么都不问,很听话地不去问,嘀咕一句:“不问就不问,笑得这么诱人……”
秦绾宁将珠珠放在地上,拍拍她的脑袋:“自己走一走。”
珠珠赖着不走,一屁股坐在凌王的脚背上,晃着两条小短腿,挑衅地看着秦绾宁。
秦绾宁看向凌王,凌王识趣,“我这就走。”
没了靠山,珠珠自觉地在屋里走动,秦绾宁趁此间隙翻开凌王带来的帖子。
于此同时,紫宸殿内的萧宴坐在龙案后沉默不语,面前站着周卫与朱策,还有几名心腹大臣。
“凌王有十万兵马?”萧宴有些不自信,凌王今年十八岁,怎么会有那么多兵呢?
周卫缩在角落里回话:“是真的,明面上是十万,可暗地里呢,没人晓得。”
朱策颔首,“那就将人留在金陵城,再趁机去剿灭,不动声色,没有了主帅,那些兵就如同一盘散沙。”
话刚说完,他就想起凌王弱不禁风、文文弱弱的姿态,这样的让人会是十万兵马的主帅?
有些让人难以置信。
萧宴没有说话,食指敲击着桌案,他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凌王,对方是何模样也不知,就连他的性子也是在先帝口中听到的。
“殿下,先将人扣下为主。”周卫特跟着附和,“郡主也在城内,到时一道圣旨将王妃再请来。”
闻及王妃二字,萧宴瞳孔一震,“好,下旨让凌王留下来。”
说了最后的时候,尾音都有些发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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