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瞪大眼睛,一串儿泪珠不自觉地划过脸颊,眼泪啪嗒啪嗒落在衣领上,牙齿发颤,磨得后槽牙咯咯作响。
她怕到了极点,大脑已经昏沉,就连有人伸手过来,都吓得倏然大叫,目光惊恐。
“啪。”
苏知云被她打落了手,手背一阵发烫似的疼,很快泛起密密湿疹似的一片红色,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手背通红的左手。
默默换成了右手。
但燕子没有理苏知云,看也不看他。
她眼睛里含着许多泪水,仿佛如梦初醒一般,连滚带爬地跑过去,颤着手捂住文泽宇还在淅淅沥沥渗血的脖子,崩溃了似的大喊一句:“你们到底在干什么,报警啊,打120啊!”
“他已经没救了。”
顾泽欢在一旁,口吻不咸不淡。
“你都没有救过你怎么知道!”燕子语气中带着哽咽,神情恍惚,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们:“这可是一条人命啊,你们两个怎么……怎么可以。”
“怎么可以这么熟视无睹。”
她话说不下去了,愧疚、恐惧、惊慌占满了她尚且简单明了的世界。
她并不懂那些大道理,也不懂很多东西。
因此无法理解顾泽欢的无动于衷。
暮色四合,别墅里静谧无声,明明是盛暑季节,蝉鸣盛大,她却察觉到了一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顾泽欢为什么不回答她?不反驳她?
在泪眼朦胧间对方的脸庞半隐没在夕阳之中,她几乎以为自己要看错了,不然那里头跃进的一点儿灼热滚烫的光,为什么好像是兴奋而昂扬的火焰。
她再茫然地去看苏知云,然而苏知云也不看她,不回答她的疑惑。
仿佛这一幕已经在他面前重复上演过很多遍了,早就咀嚼透了,连剩余的那些渣滓都食之无味了。
燕子觉得更冷,切实地体味到了齿寒,毛骨悚然。
她意识到对于他们二人而言,面前这只是一场搬在荧幕上落后的、老旧的戏码,甚至因为毫无新意而意兴阑珊——狂热的宗教恋慕者***而亡,他的骨灰飘扬在疲倦泛黄的夕阳里,其余信徒手捧镀金神龛,乌啼月落,被众人爱戴目下无尘的阿芙罗狄忒之神色授魂与,对此置若罔闻。
……
医院气息冰冷,消毒水气味浓重,燕子待不了很久就出来了,她脑子发晕,头昏脑涨地跟着警察去警察局做了笔录。
做笔录的时候浑身发颤,喝到嘴里的温水也不能止住泛上唇齿间的寒意。
她魂不守舍地出了警察局,看见角落里伫立着一个高挑人影,扎了头发,站在五光十色变幻的霓虹灯下,凝望着从肮脏小道奔驰而过的蓝衣少年出神。
她无法对上苏知云,看见那道身影只会油然生出恐惧。
好像从前认识的那个苏知云只是自己全然的、一厢情愿的幻想。
然而苏知云已经看见她了,他往这处走过来。
他进,燕子就忍不住退,一步一步,直至退无可退了,踩到翻倒的易拉罐发出响声。
“咔嚓。”
苏知云停了,看着她。
燕子不知为何喉间发涩,干得厉害,她低着头,佯装无事,只是声音却颤抖:“太近了,有些不舒服,你可以过去一点儿吗?”
她不敢抬起头,只听见那脚步声嗒嗒往后撤了两步,稍稍松了一口气,心情复杂。
“你怕我吗?”
这话又一度让燕子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近乎不敢看苏知云的眼睛,良久,才艰涩出声。
“我……我只是不能理解你们。”她仰起头,讲话颠三倒四、语无伦次:“我真的很害怕……其实我不想怕你……可是我不行,我也忍不住……”
“你能理解吗……你们当时那个样子,我真的很害怕很害怕。”
她沉默了好久。
“我觉得我们不是一路人。”燕子声音越来越小,喃喃自语:“怎么会有人因为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面前而兴奋呢……又怎么会有人看见跟自己朝夕相处的人死掉却那么无动于衷。”
“这太奇怪了。”
少女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
“真的太奇怪了,我觉得其实你们都疯了,或者说我才是那个不正常的吗?”
“还是说冷漠,无动于衷才是正常的,是我太大惊小怪了吗?”
四周喧哗,毗邻闹市,午夜也热闹,小吃街灯火通明,人潮熙攘,少女发抖的身躯也鲜明,在逼仄昏暗的角落里,她好像要融化在夜色里。
苏知云站了很久,还是没有伸出自己的手。
“我想离开一段时间,去哪都好。”
燕子最后这样讲。
她就这么离开了,飞走了,掠过重岩叠嶂、五街八巷。
一去无回。
……
“捞金鱼咯,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十块三次!”
深蓝色充气垫围成的小池子,无数金鱼与大大小小,年纪不等的男女被困于其中,金鱼摇曳尾鳍,男女欢声笑语。
别着腰包的中年男人见苏知云在一旁,昏黄土褐的一张脸,带着谄媚笑意凑上前去揽客:“小帅哥,要不要来玩。”
他见那年轻人果然掏兜付了一张一百大钞,愈发笑得见眉不见眼,喜不自禁。
苏知云也跟着众人一起脱了鞋袜,赤着脚弯下腰去捞鱼,只可惜那网兜都是纸做的,水一泡就浸烂了,周围人又多,你撞我一下,我碰你一下。
即便好不容易捞上了鱼,也让人撞飞了。
这气垫里池水沁凉,却不干净,一股子潮湿的鱼腥气,溅到了苏知云脸颊上。
“啪”一声。
“啪”又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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