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李凯瑞只愣了一秒钟,就笑起来,头发乱翘,能看得出来是胡乱剪的,有点稚气:“那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
“我从来没有喜欢过谁。也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苏知云不免看了他一眼。
李凯瑞额发柔顺地垂下来,烛影幢幢,他的眼珠子浓黑的,又透亮的,像玻璃弹珠,也像堂皇琉璃瓦。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同性恋的。”
李凯瑞这倒是回答的很快了:“别人跟我说的。”
苏知云想说什么,又想起李凯瑞说自己脑子不太好,到底没说话了。
这儿晚上很安静,死寂一片的,李凯瑞给苏知云处理好了伤口,又摸摸自己嘴角的裂口,疼得龇牙咧嘴。
“他们下手真重啊,不就是借了一点药吗。”
他用有点儿抱怨似的语气说。
李凯瑞将瓶瓶罐罐都揽过来,一股脑儿地收在一个破烂的鞋盒里,藏进了床底下的角落,他拍了拍裤腿上的灰——裤子都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了,洗得很久,邹巴巴的一团盐西菜,穿成了一条破洞裤。
虽然这是一个疗养院,但是像李凯瑞一样衣服如此陈旧破烂的还是很少。
那裤子的款式模样都显然过时很久了。
苏知云忽然问:“你在这待了多久了?”
李凯瑞就开始掰着手指头数,数了好几轮:“好像是三四年吧,我也记不太清楚。”
“我爸爸妈妈前两年还来过几次,后来就不来了,听院长说好像是他们又生了一个。”李凯瑞满不在乎,他将头凑在烛光底下眯着眼睛找掌心里的仙人掌倒刺:“不过没关系啦,这很正常,有的小孩儿从小就会在这长大呢,这以前还是个托管机构,说是说托管机构,其实跟学校没两样。”
“那些小孩最小的有七八岁,不过他们都不跟我们分到一块儿,那些都归院长的老婆带,院长说我们都是废物,会把那些小孩带坏的。”他似乎想起什么不太好的回忆,缩了缩脖子:“那个死老太婆很可怕,神神叨叨的,长得像个骷髅一样。”
李凯瑞借着烛光挑完了几个倒刺,还剩最后一根,扎在皮肉里,几次没有挑出来,他抬头望着苏知云想要对方帮忙。
“以后别这么做。”
苏知云坐在床上,他略微垂着眼,手指半搭在膝盖上。
“我不需要你这么帮我。”
李凯瑞知道他是在说药的事情,他有些茫然,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知所措,彷徨不安地搓了搓手指,嘴巴张了又张。
苏知云却没看他。
指腹忽然一痛,李凯瑞低头去看才发现针尖刺破了肌肤,倒刺断了半截,卡在那儿不上不下的,慢慢渗出一滴血。
他觉得有点疼,耳边传来苏知云的声音——“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就好似觉得跟他说话都累了,苏知云将手指搭在眼睛上,遮去那昏黝烛光。
他手指也生的好看,指节分明,受了伤也像青竹一般,细长硬朗的。
李凯瑞不知不觉看出了神,他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指,才慢慢抬起来,尝到一些微不足道的腥气。
身上伤口发烫也发肿。
但李凯瑞罕见地一言不发了。
是了,他不需要自己。
操场上的人三五成群坐着,灰灰白白的一片,这儿没有什么鲜艳色彩,唯一打眼的就是操场旁边长着的木芙蓉了,柔粉色,碗口大一朵,开得很热闹,挤挤挨挨的。
这棵树是院长夫人养的,她在开花的季节里每天都会差使一个人帮她摘花,一定要摘开得最漂亮的那一朵,然后簪在鬓边,衬着那张干巴发皱,消瘦得过头的脸庞,总有些红粉骷髅的味道。
李凯瑞隔老远就看见有人爬上了树,以一种灵巧地、如同猎豹般狡猾敏锐的速度爬了上去,而且悄无声息。
少年坐在树桠中间,直起身子去攀最高处的花,风将卫衣都吹得发泡似的涨起,露出他劲瘦的腰。
院长夫人就那么目光咄咄地,贪婪地巡视着这具鲜活热烈的躯体,从那青筋微露的脖颈游曳到帆布鞋露出的白皙脚踝,她眼里的燃着光亮几乎要一并点燃她这副瘦骨嶙峋、干瘪枯萎的身躯。
苏知云从树上跳了下来,当他递出手里的木芙蓉的时候,李凯瑞敢担保,那死气沉沉的院长夫人在一瞬间回春,神情骤然绽放出一种少女般的娇羞腼腆。
这与她那暮气沉沉的脸庞实在相差甚远,以至于只显得扭曲而丑恶,在旁观者看来还有些惊心动魄,生怕对方的眼珠子会从那眼眶里咕噜一声滚出来。
摸了摸自己的盘发,院长夫人问道:“好看么?”
苏知云点了点头。
于是院长夫人便很高兴了,她极力想要克制自己的笑意,摆出一点儿倨傲:“你很好,叫什么名字?”
“苏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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