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了白衬衫的男人站在街角,傍晚下了场蒙蒙细雨,水泥地上积蓄了不少水洼,他撑了把黑伞,只悄无声息地在夜里伫立着。
苏知云觉得那人奇怪,免不要多看了几眼,手心里攥着的钥匙叫运动时的热汗浸透了,湿滑得要从指缝里溜出去。
对方像是察觉到视线,渐渐走近了,来到苏知云面前,他抬起黑伞,露出一张温和无害的面容。
见到了那张熟悉的脸,苏知云倒退一步,运动鞋踩在泛黄枯叶经脉之上,只听见“咔嚓”一声轻响,寒意也在周身弥漫开。
男人眼睛还是乌黑的,透亮轻盈,没有一点锋锐意味存在,甚至是润泽的,像皎洁月色,也像是无声影子。
从他衣襟上散发的男士香的味道同样如此,润物细无声,却铺天盖地随着晚风笼罩过来,在潮湿水雾里分明可辨。
苏知云在静默空气里没法呼吸,瞬息之间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从额头上逐渐沁出了细小的汗珠,密密麻麻。
而对方只是那么看着他,有点笑意,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他的抗拒与不适。
苏知云很怕唐泓,怕得不像他自己,像是依附本能而蒙生畏惧,他的眼睛在看见唐泓的那一瞬间就开始发颤起来,乌黑眼睫跟着蝶翼似的战栗。
唐泓穿了很正经的衣服,西装领带,像是刚刚从哪个学术研讨会上离开。
他慢条斯理地掏出手帕,走近了一些,脚步声在青砖石上哒哒作响。
唐泓伸出手,借着手帕擦拭苏知云大汗淋漓的额头,用熟稔的语气在微笑,柔声细语问:“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好着急的样子,是想要去哪里吗?”
夜风吹得树叶也落下一层,在风里发颤打卷,地上污水染脏了白球鞋。
苏知云躲过他的手,像是看见了什么妖魔鬼怪,往后退了一步,试图从那男士香里逃离,对方熟人一样,仿佛父亲似的口吻令他不适。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唐泓的手叫他打落了,苏知云力气有些大,青年肌肤上生出了一点鲜红印记,他好像不觉得痛,脸上笑意不变。
“我一直很关注你,只是你自己不知道。”
苏知云听了这话,更加攥紧了钥匙,铁质棱角几乎硌得他皮肉发痛。
唐泓只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又唠家常似的温吞发问:“最近过得好吗?”
苏知云一动不动,像是听不到他说话。
少年的脚趾在地上扎了根,生出脉络,迈不出步子,耳畔因风声轰鸣作响,不能呼吸。
这是从前留下的后遗症,沉疴难愈。
没有人说话,静谧无声。
又过了一会儿,唐泓的眼睛在玻璃镜片后弯起来,像一瓣细细长长的月亮。
他的声音温柔而毫无脾气,一点看不出端倪。
“你不想理我,是因为那个和你一起住的男孩吗?”
少年因为他的话语倏然抬起了脸,直视着对方。
唐泓的眼睛里倒映出他的影子,混沌不清。
……
“公交车到了吗?”
苏知云将钥匙递还了崔晴晴。
崔晴晴拿到钥匙之后就笑,她笑起来脸颊有梨涡,甜得很,让人看着心情也不知不觉好了:“还没有呢,应该可以赶上最后一趟。”
她又用抱怨似的调笑口吻讲:“这里离我家有点远,而且的士也不好打,要不然就可以经常来了。”
顾泽欢倚着栏杆站着,穿了雪白新衣,肩胛上有只懒散黑猫,他手机响了起来,接了通电话,对着那头淡淡说了些什么,又挂断了。
过程很短。
崔晴晴问他:“谁给你打的电话?”
“林叔叔,叫我明天过去一趟。”
大概是为了防止女孩接二连三地追问,顾泽欢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她。
“哦?”崔晴晴有双猫眼,眼尾微微上翘起来,夜里也发亮,有些看不透的灵媚:“那明天你要留苏知云一个人在家?”
“我没事。”苏知云讲,他又望了眼远处的车灯,声音低下去,岔开话题:“崔晴晴,你的车好像来了。”
女孩见了公交车来了也不急,她凑过来,眨巴眨巴眼睛,雪白手腕上的红链子铃铃作响。
“你怎么出了那么多汗?很热吗?”
苏知云躲过了她伸过来的手,再一次强调:“我没事。”
大概语气有些生硬,叫崔晴晴脸上的笑容都收敛了一些,可她到底是很聪明的女孩,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笑了笑。
“那我就先回去了。”
顾泽欢苏知云两个人一起回家的时候也没人说话,顾泽欢大约是因为明天要早起,很早就洗了澡,只是睡在沙发上,卧室留给了苏知云。
他生得高,骨架又不小,窄小破旧的沙发几乎都要放不下他的身子,腿搭在边缘上,伸出去一大截。
苏知云也因为疲倦睡得很早,只是不巧又做了噩梦,半夜醒来时一身大汗淋漓,猛然起身窗外映出的憧憧影子都像是无数魑魅魍魉,张牙舞爪。
他眼前发花,脑仁发痛,想起梦里血淋淋食人画面,蓦地起身跑到厕所吐得一塌糊涂。
梦境是很奇怪的,没有逻辑性,没有科学性,像是小孩将自己所有触手能及的玩具揉吧揉吧随意捏成的立体画,诡谲多变,不讲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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