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姗姗的疼痛之泪变成懊悔之泪,拼命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晢晔,我说错了话,你别动怒。”
晢晔松开手,这女人的心思火辣极端,他知道边缘在哪里,现在还不能推得太绝。
燕姗姗下颌青肿,有些哀怨的看着他,眉若黛烟,眸若琥珀。
晢晔恢复身份,各个部族很快会把女人献给他,月鹘首领不可能没有室族子嗣,一切步上正轨之后,赵漠、昆漠再不存在,和她相关的一切,皆是过往烟尘。
燕姗姗呆呆发怔,泪水遮眼,他的身影模糊不清。
她一路辅佐,竭心尽力的帮他走到这一步,还没来得及庆贺,他已陌生得令她心慌。
她悄悄抹眼,咬着发梢,对着若即若离的身影一笑,“晢晔,我还没来得及恭喜你,我有一件新鲜的礼物要送给你,你肯定喜欢。”
千山万水,什么难事都没绊住过她,再孤绝,也不懂退却。
次日凌晨,燕姗姗将晢晔带到西州郊外。
西州北依赤石山,南临大沙海。赤石山东西横贯两百里,日照之下色若火焰,即使凌晨光线稀淡,山体仍如温炭般灼灼发红。
燕姗姗手持竹笛,轻声一吹,神荼闻音而至,两翼扑风,稳稳落在她身旁。
晢晔望着她,这算什么新鲜。
燕姗姗跃上鹰背,侧首一笑,神荼顿身蹬地,展翅冲空,盘旋于赤石山上,黑影衬红峦,艳炫无比。
神荼翱翔之际,厉声鸣叫,没过多久,又有成百上千的黑影云集而至,都是月鹘各部最为聪明的猎鹰。
与平常不同的是,这些猎鹰脚系布帛,分黑白青红金五色,远远看去,猎鹰穿插旋绕,五色交织,庞而有序,十分壮观。
晢晔眯起眼睛,飞旋的鹰群展示的正是神鹰阵法,黑白青红金即为玄武、白虎、青龙、朱雀、北斗五阵,各阵位依天象,由居于北极位的神荼统帅,合为神鹰总阵。
总阵凝结石危洪毕生心血,深奥繁复,是他自认为无懈可击的万阵之阵,可惜神鹰教各寨只擅本寨的阵法,无人融会贯通,石危洪的武学野心,只是鹰喙峰顶一场不可实现的空梦。
石危洪并不知道,韬光养晦的赵漠早就想把这场空梦变为千里之外的铁骑金戈。
月鹘地广马壮,担得起百万之师的大会战,疆场无边,排兵布局可以左右成败,从最普通的方、圆、疏、锥、雁形、冲轭、长蛇、车悬,再至五行、六花、八卦……数不清的兵家阵法,甚至灵活诡异的神鹰教各寨阵法,都不足以难倒世上的人杰。
唯独神鹰总阵,倘若运用得宜,必令对手无计可施。
晢晔心怀大策,潜身神鹰教,勤学苦悟,离教之后仍在钻研。他在浑朔试着用阵法训练乌日勒骑兵,一出师便所向披靡,而总阵之威,只发挥了百中其一。
越见其利,越有难尽其用之憾。
旗帜金鼓、烟火号角……这些调度之法太笨拙,骑兵徒受所限,骑阵只能作十分粗浅的变化,远远练不出他心中期翼的境界。战场广阔,瞬时万变,想全局统协,千难万难。晢晔每每思索,都觉心有余而力不足,他缺少一把可以随心所欲操控千军的钥匙。
燕姗姗对神鹰总阵只懂皮毛,可这五色鹰阵已经令人惊叹。
猎鹰性情桀骜,飞速如电,极难翔结成形,然而一旦配合起来,覆盖之广,旋变之快,气势之威,其他鸟阵无可比拟。
燕姗姗人在高空,足足展示了半个时辰才遣散鹰群,随着神荼飞回地面。
旭日渐升,她身着黑裙,飘飘立在火色山岩上,“晢晔,你用神鹰阵法训练乌日勒骑兵,固然有效,可耗心耗时,调度不易。如今月鹘九部汇聚,能骑善射,但族多人众,配合不够默契,更难练成能让你随心调控的骑阵。”
“倘若你集中九族精锐,分成黑白青红四部,让哥舒玗的牙军做位居核心的金部,接战之时,只要让他们看着天上的鹰群,以之为号令,相随而动,就可施展阵法,这样五色易辨,全局明了,不是能省很多操练之力?就算李烮再训出一支闪电来去的凛军,也不是你的对手。”
晢晔不动声色,他不想让燕姗姗再继续参与月鹘之事,也不想依靠她的小聪明,可她的提议的确是一条新颖的捷径。
神鹰阵法灵动万千,如果天上有鹰阵参照,让骑兵随行,很多以前无法实施的号令就会易如反掌。鹰阵可以高于弩箭射程,没有受扰之虞,阵法迷幻,敌兵即使看在眼里也无破解之策。
晢晔将鹰阵的各种利弊想了个通透,暗想依赖鹰阵不是长久之计,却可以迅速提高月鹘九部的骑战之能,让自己等待半生的敌人输得毫无还手之力。
燕姗姗见他不语,跳下山岩,“晢晔,难道我给你的这份礼物,不够新鲜?”
晢晔望着散远的鹰群,“神鹰总阵你操控不了。”
他可以教她,却不想教,他不想让任何汉人精通总阵,哪怕燕姗姗也不行。
燕姗姗眼光一掠,“我才不想绞尽脑汁钻研总阵。”
她从怀中摸出一只排箫,“这只排箫共有五管,长短不一,每管各有七孔,音色不同,如果每管代表一阵,每阵的变化便等同于七孔的组合,总阵万千变化,皆在三十五孔之上。这箫加了特制的振膜,神荼和其它的猎鹰听力极好,你若以内力吹奏,它们就算远隔数里,也能辨出排箫之音,我把它们分作五队,每队以其中一管之音为令,按乐飞转,你调遣鹰群,排布总阵,皆在一己掌控,还怕不能随心所欲?”
女人为了留在心爱的男人身边,无所不能。
晢晔收回目光,“姗姗,你有时聪明得让我厌恶。”
“晢晔,我不聪明,只是害怕孤单,你是我心里唯一的着落,要是你这块礁石不让我停脚,我连飞去什么地方都不知道,天高海阔,又有何用?”
她知道他对鹰阵动心,与他正脸相对,眼珠熠熠发光,“晢晔,想练兵就尽早开始,不如拿伊州试手?”
晢晔接过排箫,在手中转了两转,“鲍齐驻边多年,忠诚愚板,他仗着高城厚墙,只会死守,不会出兵而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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