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同心
沈云轻这么些日子也没有闲着。
她一直想救连霍出来，便时时留意着靖王府里的饭后闲谈，试图找到蛛丝马迹。可惜她不如周旻那么会打探消息，也没有能让一群公子哥儿拜倒在石榴裙下的花魁相助。大多数情况下，沈云轻要么穿着一身夜行衣在天将破晓时无功而返，要么便留在府里慨叹自己无用武之地，顺便腹诽周旻不知哪里学来的、让他变得无所不知的招摇撞骗的招数。
因为懂些医术，沈云轻近来做起了与老本行相反的事情，帮着靖王在京都办起了同心斋，给流民准备些粥食，也无偿治一治伤寒一类的病症或是给伤者涂些跌打损伤的药膏。
但同心斋……不，整个靖王府的人，都开始以“王妃”相称，让沈云轻一个头两个大。
一想到这称呼的来源，沈云轻一边把手里的黄岑研成末，一边看向了罪魁祸首。
秦姨正哼着小曲儿，帮她准备着明日要送到同心斋的药。
“罢了罢了，”云轻想道，“要是秦姨能称心，我也算全了孝道。”
她又回想起秦姨病危那天，她在病榻前跪着，不停地唤着秦姨，为了让她安心，答应了要嫁与靖王，恰好被前来探望的李长暄听了个正着。也是万幸，秦姨从鬼门关被唤了回来，身体一日好过一日，入秋以来，生活也能自理了，还和靖王府上上下下都混了脸熟，知道云轻答应了婚事，更是乐的开怀。
李长暄如愿以偿，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叫了几次“王妃”，若不是先帝崩殂还不过百日，他怕是要马上举办婚宴。
云轻左右为难，虽然找机会和李长暄表明了自己心不在此，想离开王府另谋生路，他却觉得是女孩儿害羞，没当成大事。
也是因为靖王近来确实忙的打紧。
众所周知新皇是个扶不起的软骨头，朝政大权相当于落到了章容手里，而章容和燕王素有往来，李长暄面临的形势并不乐观。
第二天一早，沈云轻又来到了同心斋，门口的流民已经排起了长队，队伍里有老有少，一些人衣衫褴褛，让人看了不免心生悲悯。
同心斋管事儿的是王大娘，约莫三十来岁，每日都撸着袖子，做事尽心尽力，但总是风风火火，对手下的人没什么好脾气。一个小姑娘经过她坐的地方，连忙踮着脚走过去，连呼吸都小声了许多。云轻看着，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王大娘，你这是又训她了？”
“哎呦王妃，你有所不知啊，”王大娘数落起人来驾轻就熟，“这丫头手脚就没麻利过，头一日打碎了两个瓷碗，昨天直接把一盆米洒的满地都是。哎，阿絮！动作快点儿！”
秋风瑟瑟，那小姑娘也愣是吓出了汗。
听到“阿絮”这名字，沈云轻有一瞬间的恍神。
这名字还是她给的。上个月一天夜里，这小丫头偷偷摸摸地来到云轻屋里，想拿些值钱的首饰，没想到云轻这“王妃”屋里和寻常女子没什么大区别，她好不容易在柜子里找到了一包碎银子，却做梦也想不到沈云轻是个耳力极好还练过功夫的主，还没把银子拿出柜子就被抓住动弹不得。但沈云轻看她又瘦又小，偷银子怕是为生活所迫，本想放了她。但这小丫头一慌哭了起来，惊动了隔壁住的王大娘。
王大娘气不打一处来，嚷道：“你这丫头，领你回来就是给了你饭碗，怎么还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小丫头觉得自己偷鸡不成，得罪到未来王妃头上，这条命也留不长，索性还嘴道：“你们不会懂的！还有王妃！你高高在上，怎么会知道饥一顿饱一顿的苦呢！”
王大娘巴掌都伸出来了，却被云轻一手挡掉。
她没有一丝怒气，只是叹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刚才那一句已经耗光了所有的勇气，又回到了缩着头的模样，支支吾吾道：“我没有名字，就是个跟着别人逃难来的……他们都喊我野丫头。”
“那以后，”云轻蹲下身来，摸了摸她的头，“你叫阿絮好吗？”
跪在地上的小丫头先是对未来王妃这一举动震惊不已，又瞬间被这份暖意感动的热泪盈眶。
同心斋建起来后，云轻就和王大娘商量，让阿絮过去帮忙，她定能将心比心对待流民，自己也能有一份慰藉。
自此，云轻在靖王府里，又有了“爱护下人”的名声。
但没人知道沈云轻炼狱般的过往。
也没人知道，她不过是想起了和小丫头年龄相仿的、沉香谷的阿絮。
人已去，过往如烟尘。众生熙熙攘攘，各有悲喜。阿絮为何刺她一刀，是不是为人所迫，也永远是谜了。
云轻回过神来，想到自己还有要紧事，连忙拿上药和细布准备去给一个摔断了胳膊的小孩子医治，却发现那孩子旁边已经有人跪在地上为他接骨了。她正好奇着，那人像是余光看到了她，便起身走过来，笑着打招呼道：“云轻。”
“周旻？”云轻心里一喜，“怎么，你还是个郎中？”
“你需要，我就是。”周旻轻轻说道。
云轻一时不知怎么回话，便故意转向了那小孩子，问道：“怎么样，疼吗？”
那男孩脸上沾着灰，被两行泪刷出了两道白印子，还有些哽咽。
他母亲连忙答道：“多谢恩人相助。快，谢谢哥哥姐姐。”
男孩呜呜两声，还没缓过来。
云轻把药留给他们，又交代了一些注意的地方。
这时，阿絮急慌慌地跑来，道：“王妃，那边有个人伤得很重，王大娘请你去看看。”
男孩的母亲一听“王妃”，瞬间表情都僵了，她知道同心斋出自靖王府，也听到了靖王要娶妻的传闻，面前这位姑娘虽说没有穿金戴银，却是生的极美，一举一动也与寻常人有着不同的气质。那旁边的这位……同样气质不凡，又无比英俊的“郎中”，不会是靖王吧！
想到这，她连忙对着二人跪下来，又扶着男孩的胳膊，让他也跪下来。那男孩正纳闷发生了什么，还想抬头看看，被她一掌把脑袋按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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