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君当居云端
阮玉涟瞧着年轻，却已有千年修为，大妖就是大妖，他很快便收拾起那丝怅然，冷着脸说：“换骨之术也不见得能成，非是每个人都能如你一般，有活下来的好运。”
叶既白知道他这是答应了。
瞧着多冷多硬，实则几句话便能心软。
“尽力就好。”叶既白往榻上瞧了瞧，“他也会尽力活着。”
阮玉涟回以轻嗤。
“舅舅，来都来了——”叶既白语调又恢复了懒散，颇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意味，“不就是来帮忙的吗？做什么冷着脸？”
阮玉涟冷冷道：“谁说我是来帮忙的？”
“那您？”
“看你死没死，死了好收尸。”
“……”
叶既白有求于人，不敢顶嘴，将到嘴边的一句“那真是不好意思未能如您所愿”给咽了回去。
阮玉涟褪下连着兜帽的白袍，仅剩窄袖白衣，隐有银丝鳞片暗纹，随其动作忽隐忽现。
“木火灵气。”阮玉涟坐在榻边，将指尖点在叶子玉额心，面色忽而变了变，“这……”
“怎么？”
叶既白见他面色有异，也跟着凑上前去。
阮玉涟沉吟道：“这是黎惊蛰的妖力。”
乍一听见黎惊蛰的名字，叶既白先是微怔，旋即问道：“你也认识黎惊蛰？”
“……也不算。”
阮玉涟面色古怪，霜刃凤目噙着几分疑惑，“黎惊蛰本体是一株梨树，草木之灵，生性温顺，他与我生于一地，化形却比我晚了四百年。彼时妖族也能在人间肆意行走时，也曾有过几面之缘，人妖纷争不断，他劝我出山渡世扶道，我未应他。又逾百余年，乱战终，世道安稳，我在江南见他，听闻他说来寻族人。”
说完，他又补充了句：“他化形那日是惊蛰，名字还是我取的，此妖性情和顺，若不是情非得已，必不会伤人。”
言下之意，是在询问你们怎么招惹人家了？
叶既白却缄默不答。
幻境之中，叶霜寒舍命相护，想来传言中残杀巳水镇百姓的妖便是黎惊蛰，那时叶非雪栽赃陷害，可见黎惊蛰并非真凶，可——
族人？
来寻江南寻族人。
而后掀了静月湖，折腾的整个叶氏损失惨重，鸡犬不宁，像极了复仇。
黎惊蛰修为也当有千年，自称本座，显然也是一方大妖，百年前他便到了江南，他说来寻族人。
叶既白忽而觉着脊背生寒，黎惊蛰与叶霜寒相识，时至今日，叶氏一步步坍塌，是否也是他的算计？
叶霜寒为他而死，可黎惊蛰来此寻仇或许根本不是为了他。
叶既白敛下眼，犹豫着，终是未拍板定案，只说道：“是他将叶氏伏妖阵中的妖灵都给放出去了，取子玉的血肉也是为破阵，我不管他生性纯善与否，如今救人才是要紧事，你身上可带了木火灵气的妖骨？”
“难怪这一路遍地妖鬼与修士纠缠。”阮玉涟若有所思，他本不愿声势浩大惹人注目，奈何他灵气极高，那些个不知死活的妖灵鬼祟便盯着他，甚至还有几个大胆包头的修士，以为自己能降住大妖，不知死活上来找茬。
于是一路上惨遭掀翻。
始作俑者并不在乎，他垂着眼，银发随低头动作垂落将神色半掩，长睫下翠玉似的眸中仍旧平静。
“人间就是如此，无论是人是妖，利益往来，互相撕咬，入世者愚不可及。”
他看似瞧得很透彻。
叶既白欲言又止，心说您不也入世了？
但他没说得出口，便被阮玉涟抬袖给扫了出去。
当真是扫了出去。
撞上门框险些跌下台阶，再一抬头，房门已砰地一声关上了。
叶既白：“……”
他现在有些明白一路上，那些妖与人是怎么被掀翻的了。
一回头，冷不丁对上在外守着的叶氏修士极尽震惊的目光，叶既白迅速摸出折扇好似还是那个风度翩翩的浪荡公子，假装被扫地出门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柳迁带着弟子风尘仆仆赶回来时，便瞧见他的小师弟展着描金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与众多叶氏弟子站在一处，笑得……
很是勾人。
银面掩住大半张脸，却掩不住那双琉璃眸中流转璀璨的光，薄唇带笑，似浩浩曜日，漫漫星河，无边月色。
叶既白眼尖瞧见那抹温柔的雪色，疾步上前去问：“怎么回来了？”
“我听闻有大妖赶来仙府，便带子川回来瞧瞧。”柳迁蜷指轻蹭了下微凉的单薄的耳廓，又补了一句，“担心你…们。”
叶既白觉着最后那个字大抵是某个没良心的师父临时加上去的。
他刚欲答话，房中便传来一声嘶哑凄厉的痛呼。
“啊——！”
“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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