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舅舅
柳迁本是最温和寡淡的性子,莫说是动怒,他看淡人间风月事,不染半分尘,是温玉无暇,是朗月清风,不可捉摸,不似在人间。
他甘愿重入凡尘,七情六欲,喜怒哀嗔,此刻都在他温和的隐忍下悄悄淋漓尽致。
柳迁一至,吵嚷声暂止。
“四散妖灵已被剿灭大半。”柳迁平静道,“在下也该同诸君算算账,既然要算叶氏之过,那子玉舍命护阵,叶儿引雷诛妖,诸君与我说说,这笔账该如何算?”
叶氏松了口气,其余人却哽住。
有人小声嘀咕了句:“叶氏自己惹出的乱子,他是叶氏家主,做那些不是分内之事吗…?”
“好一句分内。”
柳迁冷冷瞧过去,“以命换命舍己为人,是仁善侠义,何时成了分内之事?叶非雪与叶扬天做下的事,他何尝不是无辜受累?他惨死的父母,损伤的灵根,谁来补偿?他既是苦主,何须为凶手善后?诸君心思明透,自诩正义,连本分与仗义都分不出了吗?”
那般温和的人,却生生被人间脏污逼出了狠戾。
柳迁自己都未发现,他像极了当年失去母亲的叶既白,双眸燃着两簇灼灼明亮的火光,几乎要焚尽一切伤他所爱的人。
见清云道长大有“谁敢说个不字我砍了他”的凶狠气势,众人面面相觑,最终仍是唐璜冷笑:“清云子何必咄咄逼人,此事因叶氏而起,他既做了叶氏家主,便该担得起责任。”
柳迁客客气气地笑了:“看来唐仙师深谙强词夺理之道,族人有过法之即可,莫非唐氏中有人犯错,便要连家主一同诛杀?”
“我何时说过要诛杀叶家主?”
“那不知唐仙师所求为何?”
直截了当这一问,不仅唐璜哑然无声了,众人也都不敢出声。
他们哪里是为了血仇过来要说法的?不过是想趁机将叶氏从神坛拉下来罢了,偌大叶氏一旦倒台,江南世家及门派便能做出如当年简氏倾塌一样的事来,借机吞并,伺机上位。
可如今青恒并未将柳迁逐出宗门,他仍是青恒掌门大弟子,背后站着青恒,甚至还有个出身极乐宫的白叶,怀有其他心思的人便不得不多掂量掂量。
柳迁淡而无味地笑出声:“在下倒是有句话想说,既自称正道,便莫要自己向歪路走。”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不少人心中已打了退堂鼓。
在场除了唐璜出身封翼唐氏,剩下的不过是江南的小门小派,柳迁在心中暗叹,好在来的并无各大宗门世家,否则各地巨擘群起而攻之,便是他也只能束手无策。
他站在堂前,白衣染尘烟,再温和不过的清茶倏尔成了浓烈呛人的烈酒,点上火,烧起烈烈火焰,明晃晃地告诉所有人:来啊,敢么?
什么正气,什么好名声,什么道门砥柱,他都不在乎。
在场不乏心生退意之人,便有人开了头道:“这……也罢!但黎惊蛰此人,决不能放过!”
“自然。”
柳迁话里话外仍是客气的,将一众修士打发了去,唯有唐璜临走前冷冷盯了他一眼,仿佛淬满毒的冷箭,毒蛇般嗤嘲冷笑:“清云子,我看你能嚣张到几时!”
柳迁淡淡回敬:“不劳挂心。”
叶氏长老面面相觑,瞧着柳迁将众人逼退,心情也无比复杂。
青恒立足道门还不逾二百年,人家的小辈却已能媲美一方宗师,单枪匹马喝退江南诸家,反观自家……
接连三代,两代兄弟阋墙,而今的叶子玉又是灵根半废死生不定。
……着实头疼。
“老朽叶明镜。”一白发老者上前拱手道,轻叹:“清云小友,此番多谢,不知家主如何了?”
柳迁一顿,吐出两个字来:“凶险。”
叶氏长老彼此交换个眼神,纷纷叹息不止。
庐州城妖灵遍布,业障化作黑雾如云蔽日遮空,柳迁携苏子川又匆匆奔赴诛妖前线。
叶子玉状况着实凶险,融丹后他便发起高热来,浑身的伤上了药也不见好,将他那身脏污袍子褪下时,又扯了大片的碎肉下来。
叶既白在阑竹雅阁守着他,已是深夜。
他望向轩窗外,不见星月,泼了漫天沉闷的墨色,没有半点光亮。
一道霜白传信符飘然而至,叶既白抬手轻触,传出的是个极清极冷、昆山玉碎般的男子声音:“庐州何处?”
“叶氏仙府。”
叶既白说完后松了口气,传信符出去没多久,门外便传来叶氏弟子的急声:“白公子!长老命我们前来护法,城外有大妖过来了。”
“……等等。”
叶既白当即起身,神情一言难尽,对外面说:“别拦着他,是自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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