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戌时,舞妓跳完最后一支,施礼退下,紧接着,两个大汉推着小车上舞台,车被红绸遮住,看不到里头情形,到了正中央,两个橙衫女子上前,大汉退下,守在舞台后头。
一楼挤满了人,二三四楼客人凭栏而眺,也有故作玄虚,靠一幕帘遮挡,透过窗户,只出声不出面之人。杨非雪和吴才隐在一楼黑压压人群之中,翘首以待。
琴声响起,四条彩绸垂下,诸人纷纷抬起头,一女子似从天而降,顺着彩绸慢慢滑下,这倒没什么,妙的是,女子下滑同时,手指拨弄琴弦,方才那琴声,便是从她指尖流出。待女子落了地,大家才看到玄机,原是女子两条胳膊拴着近乎无色的绳子,借此力而下,此女子体态轻盈,肢体柔软,难怪会如此惊艳。
这女子,便是芊琴了,曾与芊舞并为平康坊双魁,如今独占鳌头。
众人看得痴了,一时间谁也没吱声。
杨非雪亦是仰头痴痴地看,叹道:“好俊的舞姿。”
吴才撇撇嘴,不以为然:“美是美,在某些地方,不及某人。”
也不知谁头一个鼓了掌,人群开始打雷,芊琴朝人群盈盈一弯膝,行至车旁,朝众人妩媚一笑,手一扬,红绸滑过,冰雕露出真容,人群骚动,芊琴打个响指,坊内灯火悉数灭掉,楼下隐约透出光亮,便是那冰刻所发。
众人屏住了呼吸,杨非雪身子前倾,想看得清些。
车面水平,四尺长的方形冰框立于其上,如今虽是冬日,屋外严寒,屋内却是宛如春夏,冰刻能维持原状,便是这冰框保护所致,冰框底部,有一层薄薄的雪,雪上卧着冰刻。雕出的冰刻脉络细腻清晰,百花栩栩如生,有的仅指甲盖厚度与大小,桃花、李花、杏花、梅花、菊花、牡丹、芙蓉、莲花……不同时节,不同习性,却被集中在尺寸之间,有几只蝴蝶与蜻蜓或小憩,或翩跹,凑近了看,蝴蝶的两根细须都能看清。
冰乃透亮之物,再精细的雕刻都难看出差别,百花冰刻却不然,每朵花儿,每只蝶蜓,都呈出不同颜色,有的蝴蝶身上赫然有两种颜色。
众人不禁暗暗称奇,芊琴笑着解释,冰工们雕完冰刻,会接着涂上特制液物,防止冰刻离了冰库会融化,紧接着,将萤石粉细洒到液物,这亮光便是由萤石所发。
杨非雪自语道:“不怪四十年才出一个,单是冰雕就非常不易,再抹液物,洒石粉……横竖我的手做不到。”心中暗想,刻成这一个,要费掉多少冰块啊。冰块多好啊,炎炎夏日,将瓜果放在冰上凉一凉,吃进嘴里,当是天底下最幸福之事。
奇物已过眼,两个婢女端出题牌,足足二十题,芊琴随意抽一题,众人答,谁答得出,冰刻归谁。每个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杨非雪琢磨着,冰刻确是奇物,可稍大了些,放进房中不雅观,还会影响夜晚睡觉,适合大厅摆放,摆在高府的厅中……她想到高哲可能会有的脸色,立马摇头否决,放到红叶馆……倒是个好主意,也能叫外人瞧到月下仙的品位。
吴才看见她露出猥琐笑:“看上这玩意儿了?”
“确实不错……”
“倒是比我想的逊色了些,我还以为当真是绝世奇宝。”他又转而道:“不过你既喜欢,我便替你赢了来,供你赏玩。”
“说得轻巧,芊琴姑娘的题岂是容易解的。”她转头上下瞧着吴才,半试探地问:“你居然说这玩意儿逊色,搞得你见过很多稀世珍宝似的!”
吴才恬不知耻,道:“实物虽未见着,书中倒是见了不少。”
芊琴看完题,捧出一个玄色木盒,解锁打开,鲜红的底衬上立着三个拳头大小的白色珠子,珠上有两只小孔正对,珠旁是一团刺绣所用的丝线,她笑道:“珠内有路千万条,仅一条出路,谁有能力找到,便是赢了。条件是,不能损毁明珠。”
吴才对大珠似乎很感兴趣:“这玩意儿不比那冰刻差。”
群人窃窃私语,只听一人不满道:“芊琴姑娘,你这是成心为难大家伙儿,那么一根又细又软的线,莫说珠子里的路七绕八绕,比马蜂窝还乱,单是一条直路,都难穿进去!”
另一人讥道:“黄公子,不是靠蛮力,这可是要动脑子的!”黄公子正要还嘴,芊琴微笑道:“只要不损毁明珠,黄公子可用其他物什协助解题。”黄公子做冥思状去了。
众人皆作冥思状,有的抓耳,有的挠头,小半炷香的功夫,有人举手道:“我来试一试!”
芊琴邀他上台,只见他用细线拴住一米粒大小的珠子,放珠子于孔内,众人屏息静听,吴才笑着摇头,继续低思。亭内寂寂无声,仿佛能听见小珠在大珠内滚落之声,声止,未见小珠从另一孔出来,那人不死心,抽出小珠,再试一次,又不死心,如此反复了十几次,芊琴道:“珠内的路成百上千,且会走重复路,洪公子,可再想其他法子。”
洪公子悻悻下台,又有人上台尝试。
苦思的吴才忽地眉峰一扬,拉住杨非雪的胳膊:“走!”
杨非雪被他拉到外头,搓着胳膊问:“出来做什么?”
“寻蚂蚁窝。”
“大冬日的,哪里有蚂蚁窝?”
“我知道哪有。”
吴才领着她来到一巷子中,从身上掏出两支火折子,吹亮,给她一支,弯身细查,杨非雪不明所以,只跟他一样弯着身,吴才边移步边道:“我曾观察过蚂蚁的一年生活,对它们再了解不过。”
话说着,似寻到了什么,蹲下去,杨非雪看他一动不动,纳罕:“怎么了?”
“忘带锄具了。”
杨非雪:“……”
吴才起身:“你等我一会儿,我去偷一个。”
杨非雪来不及阻拦,不多会儿,吴才扛着锄头回来,还顺了人家一壶酒,递给她:“冷吧,喝些酒,这个不算偷,我留了钱给他们。”
冷酒下肚,寒噤打过,身子热了起来,杨非雪奇道:“你还会锄地。”
“我会的东西多了,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杨非雪不接话,就看着他吹。
几锄头下去,果真见到一窝蚂蚁,杨非雪细道:“快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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