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出两日,杨非雪收到了上官家的请帖,名义上闲来小聚,实为招婿,众人对此心照不宣。上官老大人老来得女,对独女相当宠爱,一直养在身边,却一不小心将女儿养过了待嫁年纪,眼下急着为女儿找夫婿,办个席面,聚集全长安适婚子弟,供女儿挑选,确是个好法子。
席面自然少不了媒人,待选定佳婿,再由媒人牵一牵线,何愁婚事不成。
良辰拿来帖子时,高长行正握笔向妻子眉间绘上花钿,良辰搁下帖子,识趣地关门离去。
原来,诸王们见天色正美,相约西山狩猎,皇帝已恩准,小世子们得了三日假,高长行亦获三日余暇,闲步到了红叶馆。
高长行入官场以来,只担任文职,同僚们大都快记不起当年他也是尚武堂的翘楚。杨非雪问他缘何不同去,也好一展拳脚,他道,亲贵们都在,礼数颇多,狩猎束手束脚,不能尽兴,好容易偷得浮生三日,还是心顺最佳。说话间,杨非雪已收拾好妆容,高长行多看了两眼,顺手将她头上的珠钗扶正,没顾她欲拉他出门的念头,反拉她坐回妆台前,比划着花样。
这一画,画到了现在。
高长行扫了一眼请帖:“上官家的女儿,你有合适人选了?”
杨非雪盯着他的眼睛,笑着问:“居安,你觉不觉着,我们家还缺个女眷?”
高长行淡淡道:“上官大人任兵部员外郎,纵然比我爹小两级,怕也不愿自己的掌上明珠作小。”
杨非雪忽闪双眼,露出洁齿:“我是说,仲宁缺个娘子。”
高长行微微一愣,随即笑了,最后一笔绘成:“娘子所言甚是,我们家确实缺女眷。”
铜镜中,眉间是栩栩琼花,花芯几点暖黄,边缘晕成桃红,与杨非雪身上裙襦相得益彰,却与发间的琼花颜色不大相配,她问琼花为何是桃红色,高长行仿佛这才发觉自己手中的颜料是哪个,道一时手误,说着将错就错让那红色加深了些。
杨非雪记得,他俩新婚不久,有日梳妆,高长行心血来潮,在她眉间点上梅瓣,所见者皆叹,纷纷效仿,梅花妆在京中风行一段时日,她与良辰的双手懒且残,画不出,只高长行得了空会帮她点上一点。
不得不说,除了对她无意,这位夫君万人里都未必能挑出一个来。
杨非雪拾起烫金红帖,招婿宴定在后日,地点是曲江池。高长行问她:“怎么突然考虑起仲宁的终身来?”
她神色转为凝重,笃定道:“仲宁的性子太野,爹娘太操心,该找个人管管。”
高长行似乎信了,点头道:“找个更野的人来克制管束,确是上上之法。”
一个高长志已让高哲头疼不已,正思虑要不要将他锁住,读个十年圣贤之书,灌些墨水,磨磨性子,若再嫁来一个习武之人,高家文脉传承怕要断送在她手里。
杨非雪只呵呵干笑,不言不语。
这时,高长志托着一柄长剑,冒冒失失闯进:“大嫂,大哥的剑我偷来了,不在你说的地儿啊,让我好一顿找……”
伴着开门声,爽朗男声戛然而止。
“大,大哥……”
高长行不看他亲弟弟,也不看他心爱宝剑,只询问地盯着妻子,面上的温笑丝毫未减。杨非雪笑得无辜,眉间桃色琼花熠熠生辉,她脑中回转三百遍,神情蓦地一肃,猛击台案,怒对长志:“我交代过你,在灵智大师见到这把剑之前,不能让它见到主人,出去!”
高长志云里雾中,见大嫂暗使眼色,大哥也未出言相阻,忙不迭退出门。
杨非雪已想好措辞,顺畅道出理由:“居安,本想给你个惊喜,既被你撞见,也不妨告诉你,弘福寺的灵智大师近日坐坛,你这把飞景剑距今几百年,是把名剑,却也沾了不少血腥,可借灵智大师做法,除去剑身罪孽。”
高长行笑问:“罪孽皆由人造,剑何辜?”
杨非雪信口道:“灵智大师做法,自然也要消除此剑历代前主人之业障。”
高长行停滞一瞬,方问:“需要几日?”
杨非雪盘算一番:“三日即可。”
高长行不再追问,杨非雪暗暗松气。高长行起身走到堂厅,高长志还在,抱着剑,渴求的眼神几乎想要活吞了它,高长行道:“华锋剑随荀殷公子回到都城,只有飞景剑才能与之抗衡吧。”
“当然。”高长志信心满满:“大哥,此次比试,我定不会输给荀殷那小子。”
高长行不经意地问:“曲江池畔的比试?”
“是……的吧?”高长志瞄向随后出现的大嫂,不确定地说。
杨非雪冷然道:“出去!”
高长志磨磨蹭蹭地挪步:“再出就没地儿了。”
“那去外头候着。”
“哦!”只要抱着宝剑,高长志不挑地儿。
杨非雪只得老老实实交代,上官家的宴席,不止适婚子弟们在意,不少媒人亦虎视眈眈,暗暗较劲,争得保媒权,这是给红叶馆撑门面的事,她岂甘人后?原先她相中的是荀殷与上官小姐结合,奈何荀殷有了媒人,挑来选去,心思便落到了高长志身上。
高长志无娶妻心思,杨非雪也未告诉他招婿实情,只道,上官家设宴,席间可比划几招,以武会友是高长志一大喜好,他欣然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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