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错觉
因为喝得烂醉，早上才入睡的穆清阴不到傍晚是醒不过来的。黎冉觉得今天书店是不可能开门了，干脆放了自己一天假。
本来闲时他都是看书度日，但今天他什么都看不下去。昨夜如同一个分水岭，他曾感到自己如同深陷泥潭般在过去的阴影中无法自拔，但现下却仿佛有人给他递来一根能救命的树枝，渐渐将他拉上了岸。
他知道自己要重新开始，但现今脑海中翻涌的思绪太多太杂，仿佛无数蝴蝶飞来飞去，看得他眼花缭乱，也没看出个因果究竟来。
带着一颗混沌又清醒的头脑，黎冉把醉酒的穆清阴照料睡下了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他仰面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的一角发呆。手机“嘟”的一声传来短信音。
是傅惟远发来的，一首诗。
你在早上
碰落的第一滴露水
肯定和你的爱人有关
你在中午饮马
在一枝青桠下稍立片刻
也和他有关
你在暮色中
坐在屋子里不动
也是与他有关
你不要不承认
他心中暖意与酸楚交杂，他对这首诗是熟悉的。那是大学时代，傅惟远向他告白时用过的诗。
他的食指放在“回复”键上，犹豫了好一会儿，却什么都没写。
在“回复”与“不回复”之间徘徊，他拿不定主意，睡意渐渐袭来。待一觉醒来，已是黄昏，窗外暖黄的阳光正斜斜照在他脚上，他睁开眼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阳光，便坐起身来。
手机上又是好几条信息，却都不是傅惟远发来的，而是顾子默。
“公司有急事。”
“保镖请假。”
“小文在幼儿园。”
他盯着这三则信息发了一会儿愣，等大脑终于从昏睡状态清醒过来，才知道顾子默这几则前言不搭后语的信息是什么意思。
他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是五点，幼儿园应该早就放学了！
靠！
“让我去接小文也不打个电话来！”他咬牙切齿地赶紧披上衣服穿好鞋，一路噔噔噔地往楼下跑。
等他赶到幼儿园时，夕阳的半张脸都已经没入地平线了。小蔷薇幼儿园的大门虚掩着，校园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他心虚地找到小文的教室，那个胖嘟嘟的小家伙正坐在地上堆着积木，旁边一个穿着围裙的女老师正陪着他。
“老师，抱歉，我来晚了，我是来接小文的。”
他不自觉地弯腰走进教室，小文一看到他就双眼发亮地喊了一声：“黎冉哥哥！”
老师也对黎冉留有印象，交待了他几句就安心地把小文交给了他。
小文主动牵起黎冉的手，两人一起走出了幼儿园。
“等很久了？”黎冉抱歉地问。
小文摇了摇头：“还好，不会很久。叔叔跟我说了，他今天工作很忙，黎冉哥哥会带我出去吃东西。”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了？
黎冉在心中腹诽顾子默，却不好表露在面上，只勉强笑了笑：“那好，小文想去哪里玩？”
小文停下脚步，郑重其事地指了指对面：“我想吃那个。”
黎冉望过去，街对面有一间新开的快餐店，隔着明净的玻璃，可见里面有不少小孩子正一脸开心地咬着汉堡包。
黎冉皱眉：“吃那个？是不是有点没营养？”
小文讨好般地扯了扯他的衣角：“叔叔也是这么说的，所以我一直没吃过汉堡包……”
这么一听，黎冉便笑了起来：“那好，我带你去吃汉堡包。”
“好耶！”他高兴得跳了起来，说罢牵着他的手迫不及待地朝对面跑去。
小孩子对新事物总是充满好奇的。
当黎冉端着餐盘回到座位上时，正襟危坐的顾文看着盘里的食物两眼放光。刚炸好的薯条黄澄澄，汉堡包散发出隔着一层纸都能闻到的诱人香气，杯子里的可乐正咕嘟地冒着气泡。一切于他都是新鲜事物。
当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汉堡包的卷纸时，坐在对面的黎冉都能听到他喉头里咽下的口水声。
“我给你拍张纪念照片吧。”黎冉掏出手机。
正要张口的顾文马上摆出一张严肃的表情，逗得黎冉忍不住笑了。
“别那么正经，自然一点。”
顾文愣了愣，随即张嘴灿烂地一笑，“嚓”的一声，画面定格。
此时的光耀大厦里，顾子默正从会议室走出，皱紧的眉头仿佛一道道填不平的沟壑，会议资料在他手中被捏得如同咸菜，惨不忍睹。
随后走出来的郑在贤笑得满面菊花，拍着他的肩道：“你们年轻人做事不要太冲劲，稳一点。子默，我也是不想你走错路，可不是我故意在董事会上针对你啊，贤侄，你要理解我的苦心。”
顾子默目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冷淡至极地道：“郑老说得是，晚辈受教了。”
随口敷衍了几句，顾子默就借口还要回办公室处理公务，绕到楼道的另一边。
等电梯的时候，又不禁回想起方才在董事会上郑在贤那番指桑骂槐的话，血气又瞬间往上涌，手上的力道又更紧了些，会议资料再次惨遭蹂躏。
这时，裤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独自走进电梯时，他脸上的表情仿佛下一秒便要提刀杀人。几秒过后，当电梯门再度打开，他嘴角已经带上了若有似无的笑意。
“你叔叔回信息了。”
快餐店里，黎冉打开手机，发现自己方才发送过去的照片已经得到了回复。虽然只有三个字：
神经病。
在方才发送的照片里，他和顾文坐在一起，分别对着面前的汉堡张开大嘴，表情生动滑稽。
看着“神经病”这三个字，黎冉不满地“哼”了一句：“你叔叔是不是没什么幽默感啊。”
已经把汉堡吃得差不多的顾文正舔着手指，颇有同感地点了点头：“是啊，他也不怎么爱笑。”
“不过……”顾文抬头盯着黎冉，“他跟黎冉哥哥你在一起的时候，笑得比较多。”
黎冉愣住，心猝不及防就跳得有些快。
“是吗？”他咬着吸管，又不由自主地盯着顾文，“真的？”
顾文点头：“是啊。以前，叔叔一个月才笑一次。现在，只要在家里讲到你，他就会笑。”
“你们在家里会提起我？”
“嗯。叔叔常提起你。”
“他都说了我些什么？”黎冉感到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地跳，有些快。
顾文歪着脑袋想，还不忘给自己塞了根薯条：“他说你好奇怪，他总是搞不清楚你的想法。他还说他很想知道你每天都在想什么。”
黎冉感到自己突然被那句话击中。
——顾子默想知道我每天都在想什么吗？
他低头看着印在餐桌上的广告，突然觉得心里有点暖。
——我也想知道你每天都在想什么啊，顾子默。
在快餐店吃过不太营养的晚餐，黎冉打算带顾文回去，却忽然接到了傅惟远的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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