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游光把这些声音抛在脑后,一个人走回去,掏出手机来发短信,给盛为民的,哦不,是给季翦的,问他:“在忙吗?聊聊?”却根本没人理他。
邵游光等着,烦了,想清官难断家务事,而季翦这样的人,更是极不应该囤于这种事情的。以前倒还没看出来季老师有给人家疏通心病的好本事。他无不烦躁地想——我还有心病呢,怎么不来给我疏通疏通。
他一直等到下午,天色渐暗,看见窗户外面有个五六十岁的老大爷,头发稀疏,顶着肥臃的肚子骑着辆摇摇晃晃的小车,边骑边敲着脸盆吆喝着“下雨咯——快下雨咯”。骑过来的时候还特地敲一敲季翦家的窗子:“季老师,马上下雨,别忘了收衣服啊。”
“哎,”邵游光慢半拍地应着,出门收了季翦晒的衣服,看见天边已经黑沉沉的压下来。他把衣服一股脑摊在床上,再也坐不住了。
他去找盛为民借了车,盛为民心宽得很,极其不理解,下雨的路更不好走,你去寻他也没什么用,又不是两个年轻人谈恋爱,哪来这个黏糊劲儿,再说了,季老师万一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不是白跑一趟吗。
邵游光不听劝,他说不行,我得去找他。
几千里路都走过来了,区区这几里有何妨呢。小时候的季翦看着不爱搭理人,其实好哄的很,一个鬼脸一句笑话就跟着走了,长大了的季翦,跟他客客气气地笑着,邵游光却觉得他身上的冷气儿怎么热乎不起来。
于是邵游光就更不忍心让他一个人去做什么事情了,他一想到天黑了季翦要一个人穿过长长的夜色回来就难受。明明他们也各自生活这么久了,没有谁非要依赖谁这个道理,可是邵游光就是觉得他非要去接季翦回来。他无法把这些情绪跟盛为民好好说道,只是把它们归结于心疼和舍不得。
盛为民无法,只得让邵游光去。钥匙刚摸到手,车就飞驰了去。留下盛为民一个人在原地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两人不对劲儿。
天还没有黑透,也确实不到天黑的时候。云南的天总要比北方黑的晚很多。天黑,是因为黑压压的乌云压下来了,在天边,和地平线相接的地方有一抹银灰色。
邵游光沿着洛泽河开,他来彝良的时候是晚上,竟然也没能好好看过周边环境。彝良也是有河的,洛泽河像一条带子,自南向北贯穿了彝良,他这些天过得乐不思蜀,竟都没有好好看过周边环境。季翦大概是命里水源泛滥,走到哪座城市都少不了河流纵横。乌黑的云渐渐逼近河面了,雨也开始下了,砸在车窗玻璃上密密集集,催得人心慌。这时候天上又爆出一声雷,春天打雷准没好事儿,邵游光心里萌生了些不太好的预感。他莫名地想到98年的那一场洪水来,事实上他再也没有经历过别的洪水,非要说起来98年那一场他也算不上真正的亲历者。只是事后他查了很多资料,看到了很多具体数字,知道自己的家乡曾凭一己之力成为泄洪区,知道这其中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的光荣。赵逢秋也给他讲,讲你是没见到,水一下子就上来了,家禽家畜、咱们家所有东西都在水里漂着。赵逢秋不愧是豪爽女子,她看的比谁都开,已经可以笑着说这些了,然后才叹气,说就是可惜真真了。她还嘲笑邵游光,你老是查那些伤亡人数有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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