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一语成谶
雪还是簌簌地下，雪花轻轻的，明明没有半点重量，落在人脸上却激起一阵凉意，落在人身上还会化为水滴，缓缓流淌而下。
陶允安看清勤王殿下的动作，当场怔住。
沈梦楠浑身动弹不得，只能拿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眼前人，仿佛有千言万语。
柳忱伸手遮住他的眼睛，低下头抵住他的额头，轻轻道：“陶小将军，此间过错，柳忱一力承担，与沈梦楠与沈家一概无关。他这一路相护，皆是受我挑唆诱惑之故，望陶小将军顾念当年伴读旧情，放他一马。”
这是在求他。
陶允安一愣，心头大震：“殿下——”
先后所出，先皇最疼爱的儿子，自出生起便享受世间最尊贵荣宠、最不可能低头的勤王殿下，如今在求他，乞求他放沈家老二一马。
“陶小将军若肯答应，柳忱绝无二话，即刻束手就擒。”
柳忱一边淡淡说着，一边撕下腰间的用内力蒸干的衣布，将沈梦楠扶正靠向树墩，抬起他的右臂，将流血的伤口细细缠裹。
“自然，这事同沈二公子无关，殿下放心。”陶允安终于反应过来，点头答应。
“多谢。”
柳忱转头对他一笑，又低头看着沈梦楠，再一次轻轻打了一个蝴蝶结，望进他的眼里，小声又认真道：“愿以此结，与君结同心系良缘，盼来世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不！不可以！
沈梦楠抗拒地看着他。
柳忱伸手摸着摸他的脸，双眼放空，慢慢道：“哥哥是天上仙水中月，该当如璞玉，叫人珍之爱之。千不该万不该受我拖累，遭人辱没。”
一滴泪砸落柳忱手背，而后一颗接着一颗，滚烫湿润。
柳忱呆住，轻轻抬头，见那人眼眶里滑出泪珠，双眼却一动不动静静凝视他。
往日求而不得的，如今得偿所愿。
柳忱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到最后，他还是笑了笑，伸手擦去沈梦楠脸上的泪水，凑过去亲了亲那泛白的嘴唇，轻声说道：“柳忱此生无憾矣。”
他说完，留恋地看了沈梦楠一眼，才决绝地转身，走向陶允安，主动伸出双手：“有劳陶小将军了。”
陶允安递了一个眼神，立马有手下过来给柳忱铐上镣铐，押着他往后走。
“走！”陶允安叹了口气，扬鞭催马，大声喝道。
马队渐远了，连最后一点墨色也望不见，只余无奈的苍白。
沈梦楠脑子一片混沌，忽然想起一件昔日旧事。
那时他们刚入宫伴太子读书，教习武术的李太傅提了一个问题。
“往后若是太子殿下遇难，你们该当如何？”
“我会，我会，我来作答！自然是舍身救太子殿下呀！我爹娘教过我的！”陶允安高举右手，蹦蹦跳跳地抢答。
“我也是我也是！”黄仁济兴高采烈地附和。
“嗯。”李太傅满意地点头，又问没有回答的沈梦楠：“你呢？”
偷偷开小差的二公子被点了名，眼睛偷瞄，陶允安立马小声提醒：“太子遇难咱们怎么办！”
沈梦楠咳了咳，准备声情并茂地回答一番，不料被小太子抢先一步。
小太子严肃着一张娃娃脸：“李太傅，孤才不要梦楠哥哥舍身相救！若孤真到了那地步，自然是宁愿自己死也不肯带累哥哥的。”
“太子殿下莫要说笑。”李太傅转头瞪了沈梦楠一眼。
瞧你，给太子殿下灌什么迷|魂|药了？
二公子一脸无辜，真的冤枉啊！
小太子坚持，还哼了一声：“孤没有说笑，李太傅爱信不信！”
这话是从二公子那里学的，效果卓绝，把李太傅气得够呛，两撇胡子直抖。
沈梦楠暗道不好，赶紧拉着他给李太傅赔礼道歉。
但是没有用。
李太傅怒发冲冠，指着前方日头最烈的地方：“都给我去那里蹲马步！”
几个人愁眉苦脸地去了，都是娇生惯养出来的，没一会他们的大腿就开始打颤，小脸也被太阳晒得通红。
小太子哭唧唧：“孤要告诉父皇，叫父皇打李太傅板子，呜呜呜，既然敢这么对孤！等孤长大了，定要让他也尝尝烈日下蹲马步的滋味，还要叫上千八百人来围观他！”
往事历历在目，当时玩笑却一语成谶。
想多了心会一阵阵抽痛，沈梦楠赶紧将情绪压下去，忽听耳边一声熟悉的呼唤：“阿楠。”
他抬起头。
日夜兼程赶了三两日，叛贼勤王柳忱被押着送进皇宫，当今圣上在天宝阁接见了他。
月余前的尊卑有序，如今调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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