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连芊穗问过厌越,为什么要叫‘艳月’这个名字,听起来像个女娃娃。那时厌越是这么回答的。
“因为母亲从怀我的时候,就一直希望我是个女孩子,后来看我是男孩,害怕家中主母忌惮,便给我取了厌越这个名字。”
厌越,便是不能僭越。龙王风流成性也是天地皆知的,就譬如这南海龙王五个子女,其母各有不同。
连芊穗大概也理解厌越的身世:“那你娘一定是为你着想的,怕你呗主母忌惮伤害,所以干脆将你放出来当个账房先生,虽然不比家中安逸,却起码保全了性命和名声不是。”
厌越眼中的情绪复杂,复杂到璩工看不大懂,他好像在隐忍,忍着一股喜悦,却也掩饰不住落寞,良久,他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吧。”
两个人的交流很快结束,厌越帮着芊穗擦干净了剩下的白石桥,这本也没有什么,偏偏连芊穗和厌越说话的时候,被春兰看到了。
大宅子里的争斗是从主子一直延续到奴隶的比如儿子之间的夺嫡,夫人只见争宠,婢子们争相在主子面前示好以求得到主子青睐。何况春兰本就不待见这个丫头。
所以当水榭里的婢子们都知道了芊穗和野男人勾搭在了一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不免让旧疾复发挣扎在药堆里的盛余明也知道了这件事情。
盛余明气的,拿着藤鞭抓住了芊穗,将她推在地上,一鞭子下去,啪的一声,芊穗的手臂就见了血,那时是冬天,痛感比平常放大了好多倍,那一鞭子抽的芊穗眼泪就流了出来,但她咬着牙,不敢哭出声。
“你是我的人!你的命都在我手里,你还敢跟别人鬼混!打你一顿算清的,你信不信明天我就把你浸猪笼!”
她疼的不行了,泪水模糊了视线,耳边除了少爷的谩骂还有其他婢子的嘲笑,她猛地摇头,小声的解释道:“我没有。”
她的解释在大堂之上要多脆弱有多脆弱,甚至被看热闹的奴隶们的偷笑声淹没,盛余明也是气急了,挥着鞭子就往她身上抽,他虽是病体,却也是个舞象少年,那一鞭子抽的整个水榭都能听见。
芊穗哭的累了,疼的过了,就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己屋子外面,看热闹的婢子没了,拿着藤鞭的少爷也不在了,她摸了摸手上的伤疤,凝了血,狰狞盘在手臂上。
她注意到刚刚少爷的鞭子大多数都打在地上,少爷心善,没多舍得往她身上打,她扯着袖子遮住了疤,推开门,榻上的被子被堆成一团,还有水顺着榻沿往下滴,啪嗒,啪嗒的几声,连芊穗的心都跟着凉了。
她没有办法,床榻都湿透了根本睡不了,她咬了咬牙,推开门往少爷的屋子去了。
盛余明的屋子生了火,整间房子都是暖烘烘的,他身上有病,自然是不能受寒,每天晚上都会有一个婢子值夜给他的屋子加火。
连芊穗去的时候,盛余明已经躺在床上了,看她还是那副打扮,脸上的嫌恶也是不带修饰就摆了出来,可看她可怜兮兮的模样,最后还是摆摆手道:“春兰你下去吧,让她看着就行!”
春兰忿忿不平,转着眼珠子瞪了她一眼,不甘心的出了门,芊穗傻愣愣的,她还什么都没有说。但是看到少爷没有赶走自己,赶紧坐下来往火堆里加火。
不知不觉,夜就深了,今晚厌越应该没有来,毕竟今天少爷下了令,水榭不让别的下人进了。
芊穗坐在火盆旁边,火焰升起的暖意让她身体里的寒意都烧掉了,她垂着脑袋,头一点一点的打瞌睡。
盛余明躺在床上睡不着,看到芊穗点着脑袋滑稽的模样笑出了声,芊穗立马就醒了,她看了看少爷,赶紧低下头来,什么也不敢说。
少爷往里面躺了躺,腾出半边床来,他拍了拍厚厚的丝绸被子道:“本少爷特许你上来睡,不用太感谢,这是你的福气!”
芊穗摇摇头,她才不敢和少爷睡一那离张床。少爷长这么大,哪里被拒绝过?他脸一扳,拍床的手又多了几分力,喝道:“别给脸不要脸,你是我的人!就得听我的,赶紧给我滚上来!”
这回芊穗吓得胆子都没了,赶紧往床上窜,丝绸的被子滑滑的,盖上去特别暖和,芊穗竟然忘记了怕,她眼睛睁了一会,没多久就不受控制的睡了,那是她这辈子,睡过最香甜的、最舒服的一次。
可是第二天少爷就不行了,躺在床上,四肢冰冷,鼻息特别微弱。
连芊穗吓坏了,再后来,大老爷和大夫人来了,大夫说是受了寒,大夫人拽着她的耳朵拖出水榭,她觉得耳朵都要被揪掉,疼的她话都不敢说一句,她想说是少爷叫她睡到床上的,可是她不敢,况且说了,大夫人也不会信的。
连芊穗被打了二十板子,打的她都快忘记了自己姓什么叫什么,她抱着行刑用的板凳,卯足了劲才撑过去。
二十个板子打完了,她的神志也不清醒了,脑子里灰蒙蒙的一片,一下子出现与村里阿爹的笑脸,一下子又有厌越送来的包子,一下子,又是刚来盛府的时候,她躲在管家身后,看到那个一身珠光宝气,又有些玩世不恭的少爷。
连芊穗被丢到柴房里,剩着一口气,她听到丢她进来的男丁说了一句:“都说阴命克人了,大老爷怎么敢让这扫把星和少爷待在一个园里,这下好了吧。你放个干净没人的院子里养着,万一少爷那天撑不住,再接她给少爷冥婚不久成了!”
她多笨,现在才搞懂盛府为什么花钱将她买回来,为什么大老爷会说往后都是自己陪着少爷了,因为死了以后,要她陪着少爷在土里带个千年万年...
她一下子都忘记了害怕,小口小口的喘着一口气,璩工顿时觉得心口涌起一阵酸楚,这是连芊穗掩藏心底的恨意终于萌生,还要等着它一点一点的发芽,壮大!
她在柴房里不知道睡了多久,身上突然钝痛疼醒了她,睁开眼,才看到柴房顶上的窗子里少爷的脑袋,那双眼睛圆圆的,正盯着自己看。
“芊穗,你还好吗?”
少爷难得这样温和的说话,连芊穗看了看,自己身旁多了一个小瓷瓶,应该是刚刚少爷丢在她身上的。她抓着那个瓷瓶,赌气似得摊在地上不说话,其实她已经疼的说不出话了,柴房特别冷,身上的血流了一身,开始还是温热的后来在柴房里睡了一夜,就变得又冷又硬,头也很晕,浑身发烫。喉咙痛的也说不出话。
盛余明见她不说话,圆圆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的愧疚,他道:“那瓶子里有药,你先忍着,等我救你出来。”
芊穗抓着那个瓷瓶,咬开瓶塞,一股淡淡的药味传出,一闻就知道很贵,而且不是少爷身上经常有的那股味道。她抓着药瓶,卷起手臂的袖子,露出被少爷抽的那道伤痕,将药粉小心翼翼的撒在上面,生怕漏了一点点浪费了。
“你在怪我?”
芊穗摇头,她哪有资格怪他,她只是怪自己,要是自己命大些,没有在海边被人牙子捡到,这样子还能活个自由自在,可以给阿爹立个冢,每逢清明初一,还可以去祭拜。
可是她现在困在这宏大冰冷的盛府里,什么也做不了,连自己的命都抓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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