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连芊穗再也没有见过那个小姑娘。她被送上了一辆马车,连带着还有二十多个男的女的,男的大多都是孩子,女的都长得漂亮,连芊穗自小就聪明,她知道这些人牙子是带着他们到那个叫珺都的地方去,卖给那些有钱人做奴隶。人牙子们怕有人在路上跑了,不知道哪里搞来了镣铐将所有人都拷在了一起,车夫是还是那天那个男人。男人见了连芊穗,淫笑着揩了一把油,一路上车子里都没人说话,也没有人敢说话,或许都觉得,被买走也好过待在这里过些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好。车子一路进了珺都,驾轻熟路的去了伢子市场,他们下了车,婆子拿了一把稻草,下来一个人就往头上插一根,直到人都下来完了,婆子点了数,对着男人点点头,示意人都齐了。男人吹着哨子提了提裤腰带,拉着人就打算走,被婆子又打了一下,骂道:“发什么混呢!我可是托人跟盛府联系上了,待会就有人将那个妮子提走,你可注意点,可别让她跑喽!”男人敷衍的点头道:“行行行知道了,放心,我对谁下手也不会对这些个儿财主下手不是!”婆子不放心,还是站在一旁看着。这里应该就是龙王给过的画面,璩工转过身,城墙上果然站着一个公子,束发戴冠,静默的看着连芊穗。很快,那个锦衣男人就过来了,男人狗腿的上前去招待,拉着连芊穗就往锦衣男人面前。“放心吧大人,这绝对赶紧。”锦衣男人对狗腿的男人皱眉,他目光转向连芊穗,看着她瘦弱的身子,眉目间多了几分慈祥。“你叫什么名字?”连芊穗不明所以,但觉得这个男人要比那些人牙子好得多,本能的讨好道:“连芊穗。”锦衣男人愣了一下,半晌,才笑道:“千岁?怎么会想着起这么个名字?你多大了?”“十四岁。”“比余明少爷小三岁。”锦衣男人摸了摸她的小脸,笑道:“饿了吧?”连芊穗点点头,锦衣男人看了一眼狗腿男人,狗腿男人立即提连芊穗解了镣铐:“这位爷,您只管挑,这阴命二十两银子,不亏!”锦衣男人招招手,身后的人便往狗腿男人手里塞了银子。锦衣男人拉着她的手,轻声道:“千岁这个名字好,咱们就不改了,你以后要叫我管家,知不知道?”连芊穗点点头被锦衣男人牵着走,出了伢子市场,她才呆愣的看着这座城市,她从未见过这些,街上有叫卖糖葫芦的,那时阿爹每回出海以后回来,都会带着她道镇上去买一串糖葫芦。那是她在这街上唯一认识的东西了。“想吃?”连芊穗点头,又害怕管家嫌她多事,又赶忙摇头。管家摆摆手,从那卖糖葫芦的棍子上取下一根,这糖葫芦又大又香,比家里的小镇上卖的还要甜,山楂个头大,酸味被糖衣带着没有那么酸了,特别好吃。她咬了一个,不敢再咬了,舔了两口糖衣就用糖纸好好包着,放到袖子里。他们停在一座宅邸门口,那个宅邸大的不像话,围墙又高又白,两根柱子比自己还粗两圈。门口镇着两座石狮子,威武又宏壮。不过大门没有开,管家带着她从一旁的小门进去的,进了院子,里面是长长的长廊,中间的白石板下是一潭清水,水里还有鱼儿游得正欢。管家带着她走了很久,走的她腿都疼了,这个家要比连芊穗家那个小渔村还要大!等管家终于停了下来,这里也是一座院子,里面摆了几个凳子,坐在最高处的是两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往下是两对中年夫妇并肩坐着,他们穿的要比管家穿的还要好。连芊穗不懂这些衣服好坏怎么判断,但是管家身上穿的是灰色的锦帛,而坐着的那些人都穿着各色的绸缎,那些绸缎在太阳下还反着光,特别好看。三个夫人头上戴着花鸟金翠,脖子上挂着的珍珠翡翠链子,一家人坐在那里,吓得她都不敢往前。管家摸着她的脑袋,示意她不要害怕,他们就这样站在太阳下站了好久,身上的汗都沾湿了后背的衣服黏着肉,特别难受。忽然人群一阵骚动,只见另一条长廊里站着一个少年,少年没有什么血色,长得却是极为好看的,他一身翠绿的华裳,头上戴着嵌着宝玉的抹额,眉清目秀,像是画里出来的。那少年走到庭院中间,恭敬的请了安,然后到一旁坐下,良久,目光落在连芊穗的身上。连芊穗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觉得一个人的目光可以这样灼热,即使少年本身并没有什么恶意,可她还是羞红了脸,往管家身后躲了躲。那少年察觉到他的动作,嘴角一扯,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那便是盛余明了。管家拉着连芊穗走到中间,恭敬的行礼,连芊穗不知所措,只好学着管家的模样也对上面那几个人行了礼。她没有学过这些,邯郸学步的憨样逗笑了少年,他不客气的笑出声,连带着其他几位长辈本来难看的脸色都缓和了些。“你叫什么名字?”管家扯了扯她的手,示意她说话,她只好恭敬的说道:“我叫连芊穗。”坐在最上的老妇人笑了,她问道:“千岁?怎么取了这么个名字?”连芊穗咬咬嘴唇,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名字自然是阿爹取的,可是她不敢这么说,她害怕他们会把他送回去。“不爱说话?”管家急忙道:“可能是年纪小,怕生。”老妇人摇了摇头:“胆子小可不行。”连芊穗急了,还没辩解,就听一旁的老爷道:“这才多大,日后长开了,胆子自然就大了。余明,你怎么看?”话都落在那个少年身上,连芊穗注意到,他虽然看上去精神不错,可是嘴唇一点颜色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病的。少年正打着扇子,听父亲问他,他点头道:“父亲说的都对!”盛权见自己儿子又敷衍自己,一股怒气压下,缓了缓情绪道:“这可是给你挑的,往后可是她陪着你了!你确定不认真看看?”盛余明一听,将目光又转到连芊穗身上,看着连芊穗目光躲闪,好像有些怕自己,索性将扇子一丢,走过来伸出手。“你以后是我的人了知不知道?”连芊穗傻了,呆滞的点点头,脸上红了一片,不知是羞是怕。“傻了,还不快抓着我。”连芊穗看着那只大手,手掌白净手指修长,不像阿爹的手,又粗又大还都是茧子。想到阿爹,她眼眶又是一酸,一把握住了那只手,那只手的手指凉凉的,只有手掌心里那一点的温热却将连芊穗都给融化了。那少年就这么牵着她走进了这水榭之中,把他带到书房里,桌案上有一副没画完的画。“你叫连千岁?是一千年的千岁?”连芊穗摇摇头:“是草字头的芊,麦穗的穗。”她虽没上过学,可是她的叔叔会几个字,小的时候教过她写自己名字。少年点点头,他把画纸挪开,又铺了张草纸,笔沾了墨,在纸上写这什么。“那你记住了,我叫盛余明,你看看,要记住的!”纸上写的三个字连芊穗就认识一个明字,他点点头,慌忙的将纸上三个字的笔画都背下来。“少爷,你回来啦!”门口站了两个姐姐,看到连芊穗均是一愣,只听盛余明拉着她的手道:“这是芊穗,以后就跟着我了,不准欺负她。”两个姐姐一个叫春兰,一个叫冬兰,她们看着这个小姑娘,眼里的鄙夷一闪而过,摆出一副笑脸道:“当然不会,少爷要不要去晒晒太阳?今儿个太阳特别好。让千岁妹妹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这味道怕是熏坏少爷了!”经春兰这么一说,盛余明果然闻到一股怪味,他是个富家公子,身上从来都是干干净净,闻到这股怪异的味道不知道是汗味,手一松,捂着鼻子道。“那你们赶紧送她去洗洗,我去找二弟玩去了。”他轻而易举的举动让小小的连芊穗受了伤,她知道自己身上的汗味是刚刚晒得,来之前婆子担心他们身上味道重没有买家,给每一个人都洗了澡。她卑微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春兰见她半天不动,也急了,上前就推她一把:“等什么?以为自己是少奶奶还要我们给你洗不成!”连芊穗被推得站都站不稳,一下子摔倒在地,手本能的抓着什么东西,只听着“刺啦”一声,什么东西北撕碎了。她摔得屁股疼,却还是赶紧站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春兰、冬兰都瞪大了眼。“你把少爷的画给撕碎了!你等着吧,少爷最宝贝这些画了,你肯定会被少爷撕碎的!”所以连芊穗进了盛府的第一天是在柴房里度过的,拆房透风,还有一股怪异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有偷食了老鼠药的老鼠死在里面臭了,那味道缠绕着她根本睡不着。厌越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天色已经很黑了,可是连芊穗根本睡不着,柴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芊穗几乎是本能的往柴火后面躲,听见外面没有声音,偷偷伸出头来,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白蓝锦缎长衫的男人。“别怕。”男人的声音特别好听,是她听过最好听的,连少爷都比不过。“我叫厌越,我们很久很久以前见过一面。”那个男人特别高,柴房的门都比他要矮好多,连芊穗觉得这个男人没有恶意,至于为什么,她也说不上来。“你也是来罚我的吗?”厌越摇头:“不是。”连芊穗怯生生的,打着胆子走出来,这个男人给她一种与生俱来的安全感,似乎站在他的身边,她所有的恐惧就都消失了一样。“你也是这家的下人吗?”她看着厌越,又觉得下人不会穿着这么华丽,脸管家穿的都要比他逊色,可是她今天知道了那个院子里的六个人是这个家的长辈,盛余明这一辈的三个少爷就盛余明最大,这个男人显然要比盛余明大一些,所以肯定不是这盛府的少爷。“对,我是账房先生。你犯错了吗?为什么要被关在这里?”说到这里,连芊穗叹了一口气,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我把少爷的画撕坏了,少爷特别生气,春兰、和冬兰就把我关到这里来了。可是,我不是故意要撕坏少爷的画的!”厌越听了,目光悲悯,他蹲下来道:“嗯,我信你。”连芊穗第一次听见有人信她,心里的暖意多过了陌生,她也不顾别的,一把抱住了厌越的头。后来,连芊穗每每被罚的时候,都能看到厌越,次数多了,就和厌越熟了。那日又打坏了一座琉璃盏,被春兰罚去刷院子,水榭最显眼的一座白石桥,要用抹布蘸水一点一点的擦,那时已经是深冬,水是冰的,芊穗擦了很久,擦到天都黑了,石桥才擦了一半,手已经冻得僵硬。她没有吃晚饭,肚子饿的慌,饿的晕了,好像还闻到肉包子的味道,抬起头来,就看到厌越正拿着装着肉包子的油纸向她招招手。她搀急了,连谢谢都没有说抓着包子就啃,包子是热乎的,暖得手掌又疼又痒。厌越在一旁,看着她吃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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