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你杀错人了吗?”
良久,塌上的人古井老潭一样的眸子微动了一下,低沉的嗓音中透着难以掩饰的汹涌。
空气都是死的。
笮柟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深吸了一口气,回答说:
“知道。”
“当初,我为了你,窃自服用了绝子丹。”
塌上的人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绕过笮柟走到了窗边,关上了窗扇,随即回过身,就站在那里看着他。
“你杀的,是我爹刚从乡下接回来传宗接代的亲弟弟。”
“我知道啊。”
笮柟从心里厌恶死了对方这样软绵无力的“痛斥”,有些癫狂的本性流露了出来,张开手臂笑着说:
“双生子,被视为不祥,扔掉一个,很常见啊。”
笮柟的眼神逐渐游离,整个人置身于了优胜者的世界:
“所以,当初被扔了的,是我弟弟啊。”
而正当笮柟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时,一柄长剑已然刺入了他的胸口。
冰冷,而又决绝。
“……薛…薛成?”
太久了。
笮柟在意识终于回归到现实中时才恍然明白,自己,似乎已经被分成了八瓣。
哪个是他,早已经分不清了。
“呵……”
笮柟笑着,伸手去抹嘴角的血丝。
薛成抽剑很快,眼神一动不动地看着笮柟,说:
“你不该杀我弟弟。”
“哈哈哈……”
笮柟捂着不算太深的创口,扶着桌子坐在了旁边,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狠厉。
“杀得好。”
“杀得好,杀个人都杀不死。”
薛成并不知道,他说的是他自己,还是他。
那幅已然僵死了的面皮还是下意识活动了下。
“我当初,知道你是男子,其实是因为,我小时候见过你,而且笑过你。”
“知道,知道了……”
笮柟点着头,嘴角保持着笑意。
他就是偷跑出来过节撞见了初扮女装并不熟练的他、后来差点让莳花馆的人灭口了的除夕娃娃。
呵。
开始时并不知道,后来把人“杀”了……再后来,知道的。
“要杀就杀,优柔寡断就算了,还跟个木头一样,什么东西……”
笮柟骂到。
“实话说,我对你没有半点情感,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姑娘,喜欢没我美,但比我单纯又活泼的姑娘,你在我眼里,就是一堆矬子里拔将军,算是皮相还凑合而已……咳…咳……”
“你也喜欢我。”
薛成仍旧面无表情,走过去,从怀里取出了刀伤药。
“因为我贱——”
森冷的眸子盯着他,话从牙缝中渗出来,听的笮柟不禁打了个哆嗦。
“你喜欢所有崇拜你,为你神魂颠倒的人。”
薛成直接毁掉了笮柟的华服,又从他里襟上扯下了布料,边给他包扎伤口边说。
“呵。”
笮柟不很配合地随意动着身子,轻松的似乎并没有人正在碰着他的伤口。
而笮柟每每一动,都会有血渗出来,虽说在夜里看不太清,但浸暗一片的景象还是让薛成怔愣了。
“想死,别脏了我的手。”
薛成冷冷道。
“那你捅我干嘛?”
笮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回味说出口的话,又很想就地死了算了。
“我精神不太正常,现在的我,不是我,但你得认清楚,如果你不杀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笮柟微微扯着嘴角淡淡道。
并不是不想发作,只是,累了。
平生第一次,什么挣扎也不想做。
但其实,心里并不认为自己会死。
那种奇怪的,矛盾的,出乎意料的心思交错着,真应了那句“剪不断,理还乱”。
“你活不了了,外面很快就会围了这儿。”
薛成从桌上拿起那柄刚刚沾过血的剑,取出绢帕擦拭着。擦了几个来回。
“我想看看,你是怎么把自己毁了的。”
“放心。”
笮柟的唇角漾起了一丝笑意。
“我一定拉着所有想我死的人一起死。”
……
两日后,各路反王、头领们整顿兵马,按前日所定,包围了茶南山苑。
而令人倍感意外的,茶南山苑的庄主卢聚贤并不解释或者有半点怯色,而是大大方方承认了自己与宪帝交情莫逆,并直接向众人赔礼道歉,请求显王前去劝说宪帝放下屠刀。
“别去了。”
肖奖提马跟笮铭并排着,离近了说。
其实,之前已经定好了计策。
阴龙出,众生险。
笮铭进去,以破坏阴龙脉为首要任务。而肖奖通过竹哨判断他的位置,里应外合。
笮铭一歪头,一拳头砸在了肖奖肩膀上。
“你操个蛋的心。”
接着脚离了马镫,翩然落了地。
“哎!”
肖奖也跳下了马,追着上去胳膊搭住了笮铭的肩,低声快速说。
“你本来就什么都不争,对他们也没什么威胁,所以,有事,先保命。或者你跟他们站到一队也行。”
“放心。”
笮铭拍在肖奖的手上握了握,笑道:
“我什么时候让你不放心啊?”
肖奖一瞪眼。
“一直。”
自己面对各种危险是,瞒着他做各种决定委屈自己牺牲自己也是。
“嗤,扯。”
笮铭往前走了一步,也就背对了肖奖。
“有那闲工夫担心别人,你最好万无一失。”
肖奖顿了一下,本来想轻松笑笑,到头来还是只略带骄傲地回了句:
“我从来万无一失。”
“走了。”
笮铭边往前走边潇洒地扬了扬手,跟着卢聚贤进了庄。
眼前不是战场,只是可以看见明天的必经之路。
跟你在一起之前,我什么都敢做。
因为光杆一个。
跟你在一起之后,我什么都敢做。
因为不只我自己了。
为了你,我也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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