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翼天龙9
木筏上, 逐劾摇着铃铛, 叹息道:“倒是要多谢鬼使大人此番破了蛟龙锥的封印, 不然,还真未必能通过这舍心铃, 唤醒沉睡的……九翼天龙呢。”
他的语调犹如这铃声一般轻快,仿佛山涧水秀悠然的鸟鸣。
铃音动听,却可牵动最凶恶的血。
二日前, 他的妄月宫前出现了一个男人。
男人一袭玄色锦衣官服, 腰间短刀,一身浩瀚正气,却面色苍白, 似大病初愈状。
立于这妖魔肆意的妄月宫门前,明明是来求见妄月宫宫主, 却不卑不亢的,倒更像是来捉拿犯人的捕快。
说到拥有这种气质的神捕, 妄月宫的门外护卫第一时刻便想到的是神捕巫有初。
这位神捕大人不修道不修仙, 更不修魔,确有一身足以和妖与修士匹敌的出神入化的功夫。
在妖怪间,巫有初大人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话虽如此, 巫神捕人如其号,捕得是人, 这妖这鬼与他无关。
他曾说道:“他本就只是一介武夫, 不晓那些奇门遁甲道家仙法, 他只管人, 罪恶之人。”
故此,如今妄月宫的门外护卫瞧着这突然出现的‘巫有初’,纳闷且不解。
直到对方报上门号,才知道者是认错了人。
来人自称凉国公义子,止异。
逐劾见到止异时,他是被两个门外护卫压着进来的,脸上还带着伤。
逐劾差些就笑出来,“凉国公爷的义子止将军倒也是个狠人,单枪匹马便闯入我这妖怪老巢。”
止异虽被两个妖怪押着进来,但气势依旧不倒,不羞不愤,一派大方:“若非如此,怎能体现我此次前来求见北方妖王的诚意呢?”
“还真像是凉国公爷养出来的义子,脾性都颇为相似。”逐劾笑道,想起多年前与蓝玉相见交谈时的情境。
逐劾摆了摆手,那两名妖怪便松了手退下。
逐劾同时遣散了会客室的其他奴仆与护卫,顷刻间便只剩他二位。
逐劾回到自己的太妃椅里懒懒的歪着,放下了怀中的白兔任由它自己跑窜,对止异一伸手,“止异将军倒是坐下吧,如今就只剩你我,还有一只兔,不必拘泥你们人类这些繁琐礼数。”
止异坐下,直奔主题:“逐宫主,在下此次前来是为汤杏姑娘带话来的。”
逐劾惊讶地抬眼,来了兴致:“哦?鬼差大人寻小妖所为何事?”
止异道:“汤姑娘想与逐宫主做一笔交易。”
逐劾兴致更浓:“什么交易?”
止异道:“……汤姑娘说,她一直觉得许多事的发生,都过于巧合了。”
逐劾眉梢微动:“是吗?”
止异道:“巧合一次两次,或许真的是巧合,可若是巧合过多了,那便是必然,兴许就是早一辈人安排好的。”
逐劾不言,依旧淡笑着,可心里却已在思量。
止异观察了下逐劾,发觉他的目光还是有短暂的变化,说明汤杏的话对他是有作用的,便接着转达:
“汤姑娘说,一个存活在人间,执掌北面一方霸土的大妖怪,本是长生不老,所向披靡。却是精通转生之法、聚魂之术、了解阴府一等神器塑魂鼎,善用且拥有九曲转生术所必须的霸血池。实在是……令人费解。”
逐劾看似不动声色,眉眼弯弯,内心却扬起了数次波澜。
“汤姑娘,究竟是想让止将军传达何事?”逐劾的语速稳稳的,可袖下的双手却已在讲话的过程中暗暗地握起。
止异道:“汤姑娘说,塑魂鼎只能将魂魄破损的亡魂修复,却没有召唤已经往生前往黄泉路的亡魂之力。”
逐劾:“……”
止异:“汤姑娘还言,她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只是想告诉你,塑魂鼎的作用。”
语毕,会客间陷入短暂的沉默。
吹过的穿堂风,间外树叶沙沙,树上鸟儿轻吟,都听得一清二楚。
“止将军啊,你知道失去珍贵的东西时,能听到什么声音吗?”
逐劾微微仰头,虽然依旧眉眼弯弯,淡笑依旧,可止异却觉得,这笑容总算是有了那么一丝情感,含着一丝苦味。
止异垂眸,“……怎会不知。”
接着,止异却听到逐劾轻笑一声,不过瞬息,他又恢复往常看似温和却疏离冷漠的笑容。
“鬼差大人这番话,倒是让本宫好奇了,她想和本宫谈什么交易,想要得到什么?”
止异道:“汤姑娘说,他知道你定是与某个背后之人有所联系,甚至是盟友关系,但她认为,你该及时止损。”
“嗯?”
“因为在你们的这份计划里,一定没有预估到她的出现。”
逐劾顿了顿,沉默。
止异:“而她,便是这一切的变数。许多事,或许已经脱离了你们原本计划的轨道,并且会越来越偏。而逐宫主你,将什么好处都得不到。”
逐劾:“……”
止异:“逐宫主似乎总是瞧不起人类,可是恰恰这最不起眼的人类,有着世间最充满变数的,情感。”
止异说着,仿佛回到了在风铃岛时,面对汤杏的情境。
汤杏说时,一派俯瞰世间的气魄。在那一刹那,止异都觉得自己变得尤为渺小。
“若是没有我的出现,或许谷梁君昱就真的着了他们的道,成了那欺师灭祖的奸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此番话倒不是我高估谷梁君昱对我的感情,而是谷梁君昱就是这般纯粹的人。这样的人,是最容易被感情左右性情的。”
止异将这番话复述了一遍。
“从谷梁君昱对我动心那一刻起,逐宫主与那背后之人的计划,便注定要失败。”
逐劾:“……”
逐劾忽然失笑:“鬼差大人对谷梁君昱多喜欢自己这件事,真是自信的令人瞠目结舌,却又……”
无言以对。
“今日,坊间流言,钟山烛阴派谷梁君昱这个大魔头,当初与妖怪为伍,堕入魔道,实则是为了一个女子。杀人如麻,铠甲染血,不过为博得一女子回眸一笑。”
止异顿了顿,目光游移。
这个流言,还真是汤杏让他出去四处散播的,还特别要求一定要在开战后散播,要以最快的速度散播。
这要求当真强人所难,他只得私自动用义父在民间的势力。
所幸义父如今想来正处风铃岛征战谷梁君昱,得不到他现下在坊间百姓流传新谣言。
如今距离他收到开战消息不过几个时辰,散播范围虽不小,但未到人尽皆知的地步。这逐劾一个位居北方的妖王,收到消息如此之快,可见应天府他的眼线遍布各角。
本不明汤杏此举何意,现在看来,一方面是为了降低谷梁君昱在外的恶名,给他一个被妖女迷惑的缘由,另一方面怕是故意要传给眼前这位宫主了。
“谷梁君昱一届正派出生子弟,原本大好前途,好不风光。为了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妖女,变得疯疯癫癫,见人就杀,手起刀落。”
“那定是位倾城绝世的妖女,不然怎能迷惑这从小就拆青楼的小魔头。”
逐劾叹息着,正在说着坊间那些流言,绘声绘色。
“鬼差大人还真是会往自己身上揽罪责,只是不知这坊间百姓究竟能听进去多少,不过,她的目的达到了,至少本宫听进去了。”
止异:“……”
一直在会客间乱窜的白兔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般,跑回了逐劾的太妃椅旁,一双蹄子矫健如簧,轻而易举地跳回了他的腿上,寻了个舒舒服服的姿势趴着。
逐劾习以为常地顺势抬手抚了抚兔子的毛,垂着眼眸望着窝在他腿上的兔子:“言归正传,鬼差大人差止将军什么交易和筹码过来寻得我?”
那日,止异说完那话时,天空极为应景地劈下一道闪雷。
就如同汤杏传达的那简简单单一句话,却犹如一道惊雷震住了他波澜不惊的心,劈裂了逐劾总是挂着的笑脸面具。
逐劾抬眸望了望乌云密布的天空,闷雷微闪,虽不及当日那道响雷突然、凶猛,但……
“不过,既然当日鬼差大人给了我一个惊喜,那今日,我便还你一个惊喜罢。”
‘汤姑娘说,她可以许你一个心愿,终其全力,必为尔践。’
想着那句话,逐劾不禁由心而笑了。
“只是,不知这个惊喜,鬼差大人,愿意付出多少代价,能否摆平呢?”
那日一阵惊雷后,逐劾久久不能回神,毕竟——神仙许诺一个心愿,这可说是……
上天入地,无所不可啊。
止异一直等不到逐劾的回应,心中颇为忐忑。
他既应了汤杏之托,他必是要完成。且……他还是蓝姬的大恩人。
时间每过一分,他便难熬一刻,也不知多久后,止异只觉呼吸都困难了,手心都在出汗了,便听逐劾传来一阵笑声,倒是有几分由衷:“止将军但说无妨,什么要求,若本宫能做的,也必为其效劳。”
止异深呼吸,调整自己:“西南醉虚桃花谷至宝灭神之语,绘制山河,创天造地,呼风唤雨,掀惊骇浪;东北妄月至宝化心铃,精巧铜铃,铃音轻若羽,可唤天地生灵,万物觉醒。即便死透了的腐烂尸躯,亦可操控行尸走肉。”
止异自己说完,都不由心中暗叹不亏是镇族之宝……
而当朝之下若非妖魅与修士关系盘根错节,互相牵制,恐早已是妖族天下。
叮铃——叮铃——
逐劾闲散地慌着这小巧的铃铛,每敲出一次清脆的铃音,便飘荡出一丝金色的光,像是一缕青烟,不着痕迹地缓缓飘向前方。
逐劾悠悠然道:“动用化心铃不过举手之劳,倒是让本宫捡了个便宜,得了鬼差大人的许诺呢……”
那铃音由远及近,渐渐地,愈来愈多的人听到了这与战争放在一起尤为不和谐的清脆之音。
汤杏浑身一个激灵,“糟了!”
她许逐劾一个心愿,一次交换一次他唤醒谷梁君昱体内九翼天龙之血,以此抗衡各家道门与封印海底的凶兽。
至少谷梁君昱如今已经有了她的灵力护体,应该可以让他神志清醒的运用九翼天龙的能力。
可错就错在这凶兽本就是四神兽青龙,这架根本就不用打了!
而更糟糕的是青龙的体内也有九翼天龙的魔血!
“不好,青龙——”汤杏本想说快闭塞听觉,可话未说完,就见青龙原本幽蓝入海的眼球又开始不规则的颤栗,神志有朝天上翻的趋势!
汤杏心中惊若劈下轰雷,陡然间,自己的手臂被身旁之人猛然捉住!
“杏儿……”耳畔,传来谷梁君昱艰难地声音,仿佛每一字从口中迸出都像给了他一刀。
“放心,不会有事!”汤杏烦握住他的手臂,开始输送自己仅剩的那几成灵力。
“杏儿!不可……”谷梁君昱激动道,可说道最后又气若游丝了。
汤杏冷静地道:“没什么可不可的,你敢不听话我休了你。”
谷梁君昱:“……”
他的表情看上去像是经历了一番九死一生的搏斗。
……
可突然间,谷梁君昱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猛地扯开她的手,怒道:“危机杏儿性命之事,哪怕杏儿你休了我,我也不妥协!呃……”
说罢,他又痛苦地捂住了胸口,又捂住了脑袋,又捂住了身体其他部位,好像哪儿都非常痛苦,需要双手的保护和抚慰,可是仅仅两只手又根本不够用。
汤杏处于震惊之中,被谷梁君昱首次以来的强硬给震住了,回神后立刻要上前,却被谷梁君昱退开好几步距离。
“莫要靠近我!”谷梁君昱双手藏到身后,就是不让她碰。这自我保护的架势,让汤杏都产生了自己是一只想要吃掉眼前小绵羊的大灰狼的错觉。
这时此处,一行人又多了一位青云道袍的公子御剑而来,风尘仆仆。
“李簌,南月回,伤者我已安置好,你们此处境况如何?”
汤杏记得这个人,在钟山之巅时见过,徐上陵。
徐上陵一来,便发现异样的谷梁君昱,神色一紧,剑立刻出鞘对准了谷梁君昱。
汤杏迅敏地挡在谷梁君昱身前,目光定定地与之相视。
“姑娘,你身后之人相当危险,还需……”
汤杏打断道:“我夫君哪里危险了?”
徐上陵一愣,诧异地看了看李簌,见他不可置否的态度,又看向南月回,亦是如此。
……
谷梁君昱未及弱冠……竟已成亲了?
这个问题容不得徐上陵多在意,因为身后的庞然大物气息的转变凌然已经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烛龙:“青龙这老小子,不太对劲。”
说罢,青龙果然如他所言,周身都冒出极凶极恶的邪气。若说原本青龙身上的灵力不过分毫,如今这分毫不起眼的凶邪之气便迅速膨胀,甚至将青龙原本神圣的灵力统统都给吞噬同化了!
青龙已经失去了清明的意识,如海幽蓝的眼球被凶邪之气燃烧着,发出诡异的红光,戾气扑面,震慑四方。
原本已经有安静趋势的海龙卷又呼啸起来,甚至比原先更为癫狂地颤栗在海天之间。
青龙一声豪吼,震颤天地,这声音听着就像是最原始的野兽之声,有的只是最原始的对狩猎猎物的那种凶残渴望。
以它自身为轴,四处所有物体都被他这股威压震荡弹开,海里还未获得救助的人像是一粒轻飘飘的碎屑,飞出天外,生死未卜。
若非眼前这群人修为足够深,且又有烛龙张开结界抵御这波灵力冲撞,也不会比那些人好到哪儿去。
烛龙眯起眼:“哼,看来是方才的铃声,使这老小子体内的魔血沸腾了。”
李簌问道:“那铃声,是何物?”
李簌说着,目光看向不知火,不知火完全一副身在此处,却世事与他无关的悠闲之态,且一直都在大家视线范围内。
显然这铃音并非他所为。
汤杏见大家开始猜忌起不知火,虽这鬼王本就不是善茬,但断没有该给她背黑锅的道理,便出声道:
“我知道那铃声何处而来,那本是我想用来对付封印在海底的凶兽而准备的杀手锏。用来唤醒君昱体内的魔血的,却未想被封印的是四圣兽青龙,更未想到青龙体内有着九翼天龙的血。”
方才,谷梁君昱短暂的痛苦便是因这铃声而起,但此时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痛苦的感觉,倒是缓了过来。
谷梁君昱十分诧异地看着汤杏,鬼神同泣发动,记忆连通后,虽后来被他使灵力再次阻隔不再连通,但钟山之巅的事他已经知道汤杏当时在场。
杏儿是见过他九翼天龙魔血觉醒时,做了多可恶的事。为何……
南月回道:“汤姑娘也太胆大了,要是谷梁君昱的神志被九翼天龙的魔性吞噬该如何是好,岂非又要重蹈钟山时……”
南月回说着,便打住了。在他的概念里,汤杏那段时间还在阴府未归,自然不知道当时谷梁君昱的破坏力有多么的渗人,又是如何六亲不认。
李簌道:“可同样被铃音唤醒,君昱如今倒也神色清明。”
李簌这一说,大家也察觉了,现在的谷梁君昱不仅神色清明,还一如往常得像个望妻石。
山薏已迷惑了:“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火轻蔑地笑道:“枉费尔等一身高深修为,连谷梁君昱这小子现在身上已有神仙灵气加护都不晓?”
众人一听,有人诧异,有人则不由自主地看向汤杏。
对于不知道汤杏身份的,她现下也并无隐瞒之意,直言道:“我与君昱已是夫妻,行夫妻之礼后自然灵力相融,他身上有我的灵力,体内的魔血自然会被我的灵力压制。”
这话一说出来,汤杏倒是脸不红心不跳的,但山薏却不由地红了脸。徐上陵和李簌的脸色也颇为尴尬,南月回倒是一派泰然,毕竟脸皮厚不是白说的。
汤杏这才意识到她说这事儿贼私密了,就这么堂而皇之的说出来,这让这群古人肯定感到很羞耻了……
汤杏清清嗓,正经道:“虽然青龙的事超出了我的意料,但是好在君昱未受到影响,总算有惊无险……”
谷梁君昱道:“可即便我现在可以自如运用九翼天龙的凶邪之气,可也不过是和青龙那部分持平,而我本身的灵力,与青龙自身的灵力相较,差得远了。”
这话成功又让大家的心情沉重了几分。
烛龙傲然地冷哼道:“是无视了老夫的存在吗?有老夫在,你们这群人类还敢担心什么无法和青龙这老小子抗衡?”
说着话,青龙的咆哮已经停止,可周身散发的凶邪之气却只增不减,可令人不解的是,如今失去理智的青龙,应该会对他们甚至对海域上所有生灵都发出攻击才是。
可青龙却看上去,有些痛苦。
众人注意到,青龙身上被披上的那层黄金色的铠甲一样的东西,似乎正在与他身上的凶邪之气发生摩擦。
汤杏道:“那是我的星光环?现在是星光环在抑制青龙身上的邪气!”
这可真是太好了,可是这个星光环本来是黑无常君给她的,说她总有用上的一天。
难道……指的就是现在?
汤杏想起之前青龙对她身上的灵力感到熟悉且愤怒,和黑无常君似乎是有过节。
这其中到底怎么回事,恐怕只有黑无常君知道了。
烛龙道:“老夫还想这金色铠甲为何物,原来是阴府黑无常君那小鬼头的法器。但单靠星光环的净化之力想要压制住青龙身上那早已与九翼天龙的魔血相融的灵力,怕是不能的。”
汤杏问道:“那请问烛龙老前辈,有什么办法才能将青龙身上九翼天龙的凶邪之气除去?”
烛龙道:“上古三神石若在此,兴许可以轻而易举的解决此事。可如今三神石只有二块在此,便只是两块普通的石头。但你们这群人类也算幸运,若星光环的净化之力与老夫和开明兽的灵力相结合,兴许可以试上一试。”
李簌道:“倒是第一次听烛龙老前辈说起‘试’这一字。”
烛龙不悦冷哼:“哼!三代小鬼,你胆大包天了,竟敢嘲笑老夫?”
李簌轻描淡写地道:“不敢。”
烛龙有些气急败坏:“若非老夫愿意回应你的召唤现身于此,你们这群小鬼头已是青龙这老小子的炮下亡魂了!”
李簌淡笑道:“是的,谢谢烛龙老前辈。”
汤杏:“……”
李先生这口吻听着怎么那么像在哄小孩儿?
除了汤杏与李簌二人,其他人只听得这一人一龙说着话,皆有些摸不着头脑。此处听得懂神龙族语言的只有这二人,他们也只得看着,等着二人说出可解决之法。
汤杏问道:“青龙老前辈,您说试试,可是您也是神龙一族,甚至乃是钟山的护山之神。何除去青龙身上的凶邪之气不该是轻而易举之事吗?”
烛龙又是一道冷哼,显然被这俩小鬼头连番质疑有些不快:“哼!真是没见识的小娃娃,神也是各司其职,各擅其道。神龙一族本不擅净化之道,生而便是破坏型,你让老夫一个龙嚎消灭了青龙?即便老夫乐意,但在场数十里内的所有生灵都要一起陪葬了!”
……
那确实不能,此处那么多人,若是真用这种鱼死网破的法子,还不得全军覆没?
汤杏可是记的很清楚,当时她可是生生接下了烛龙的龙嚎,且她肯定那绝不是烛龙全力的一击……
汤杏为各位转述了烛龙所言解决之道,大家都没什么意见,如今情况这般,饶是没把握的事,也定要尝试。
谷梁君昱安静地听着,心里却已经默默地做了另一番打算。
百里之外,钦水间渡口。
海岸边的小酒肆内寂寥如往,周边除了一片枯黄杂草与废弃瓦房,毫无人气。
几步之遥处有一片枯木林内,走出三个人。
为首男子一袭红衣,饶是为此荒芜之处,添了一抹艳丽。手执未开合的玉扇,三千墨发在枯风中肆意飞扬。若非此地过于荒芜,甚至让人怀疑这人是来这儿赏游散步的。
他身后跟着的两名男子倒是腰间佩剑,衣着素普,青色的外袍上的雕花倒是与钟山烛阴派的颇为相似。
那两名男子看着年纪尚小,稚气未退,但浑身凛然的正气,一看便是乾坤朗朗好少年。
两名少年在红衣男子身后,却是挨着脑袋在窃窃私语。
“云帧,你说师尊打的什么鬼主意啊?那个止异将军和我们师尊到底什么关系?”沉不住气发问的少年叫云归,这个疑问,已经在他肚子里憋了许久,这一路上各种盯着自家师尊欲言又止。
那叫云帧的少年掩嘴笑答道:“你可真是笑死我了,这几日看你一路而来好几次想问却问不出口,想必师尊早也看出来了,就等着看你何时沉不住气呢。”
云归:“……”
师尊可太坏了!
既知道师尊心思,云归便也不再纠结藏噎,小跑上前,跟上师尊步伐,问道:“师尊师尊!您就告诉云归吧,为何您本不愿参与这次风铃岛围剿,却还是被止异将军说动了心来了呢?”
不错,此次止异出岛受汤杏嘱托不仅去了祁连山脉定海峰上妄月宫,还去了栖霞山巅拂云派寻了今夕身为师尊的忘泉公子荀逆。
可为何会来栖霞山,又为何只是短短一个照面,师尊就答应了下山前往。
只闻荀逆轻描淡写地答道:“看戏,带货。”
云归:“……”
云帧在后头偷笑,心道:真是每次都学不乖,师尊的打算哪儿会你问了就说,那就不是他们师尊啦。
荀逆道:“早有耳闻风铃岛上奇珍异兽,奇花异草众多。”
云归:“那我们也不用乘这时候去呀,这时候多乱啊!”
荀逆道:“乘乱打劫啊。”
云归:“……”
云归抱头沉痛地呐喊:“师尊!我们是名门正派!”
荀逆置若罔闻,轻笑地打开玉折扇,悠然道:“前头有家酒肆,去歇歇脚吧。”
云归欲哭无泪:“师尊!这钦水间渡口向来荒无人烟的,海流流向又像是受了诅咒般只通往风铃岛,能在这儿开酒肆的恐难是正常人家呀!”
荀逆突然慎重地道:“也是……”
云归欣喜,感动得眼泪要流出来:“师尊——”
荀逆认真地怅然道:“这儿环境那么差,若是酒酿得欠佳,都没得可挑剔的。”
……
荀逆自顾自地继续向着酒肆走去,云帧小跑跟上,看了眼龟裂在原地的云归。
云帧小声附耳于他,道:“总算知道师尊为何要带你出来了。”
云归问道:“……为啥?”
难道不是因为他近期灵术有进步吗?
云帧:“你没发现,你是师尊的开心果吗?”
“……”云归整个垮掉。
云帧为他竖起大拇指:“此等殊荣,此间只此一份呢!”
最后,云归是扶着自己破碎的小心脏,走进的酒肆。
本以为这等荒芜之地,怎都不该有客人。没想到,踏入这酒肆内,竟早已有两桌人。
确切的说是两张陈旧掉皮的木制八仙桌前,各只坐了一人,各只点了一壶酒与一盘素菜。
更诡异的是,那两人是隔着三张桌子,就这么面对面作者,安安稳稳地吃着菜,喝着酒,毫无交流。
云归附耳云帧,偷偷地道:“这两个人的好奇怪,一个灵力醇厚,一个毫无灵力感觉就是个普通人,却能挺直腰杆子再那人对面安然无恙的用膳……”
云帧道:“能做到这样的,天下间我只能想到一个人。”
云归道:“难道是……”
云帧点点头,二人想到一块儿去了。
原本安静的只能听见木筷夹菜的擦音与倒水音的酒肆,突然就被荀逆平稳的脚步声给打破了。
荀逆直接落座于二人中间的那张八仙桌,似火红衣矗在中央,十分惹眼,可他却是旁若无人地执着闭合玉折扇,轻一点桌面,那双桃花眼满足地微眯,一派悠闲地道:“这酒香,闻着倒是尤为浓郁,我倒是期待起来了。”
云帧二话不说,跟着坐了过去。云帧愣了愣,赶紧也跟着过去。
此时,左边那桌那人倒是开口了:“荀公子真是好雅兴啊。”
荀逆这才仿佛发觉有人一般,看了过去道:“巫神捕,你好啊。”
※※※※※※※※※※※※※※※※※※※※
中秋番外:
1
明日便是中秋佳节,汤杏亲手做了一盘月饼,想给谷梁君昱尝尝自己的手艺。却见他一个人在院子里,坐在那颗没有花只有叶的杏花树上,一腿弯曲搁在树枝上,另一腿垂在一旁晃着,微仰着脑袋,盯着天上那轮明月。
手里握着那块他生母留给他的勾玉,无意识地摩挲着。
……
君昱,出生起就没见过生母,一定很想见见吧?
想及此处,汤杏放下自己手中的月饼,一拂袖子便消失在了院子里。
谷梁君昱愣了愣,这才察觉到转瞬即逝的汤杏的灵力。
他跃下树来,走到院中小桌,看到那盘月饼,寂寥的目光变得温暖。
谷梁君昱一边吃着月饼,一边迷惑:
杏儿干嘛去了?
汤杏,当然是跑去阴府了。
他要让君昱,见上一见,他的母亲,那个叫陆香苓的女子。
她冲到黑无常君的紫辉阁,见他正巧坐在桌案上看着书简。
“黑爹爹!”她跑着叫道。
黑无常君握着书简的手顿了顿,抬眸,抑制住心中的欣喜,淡道:“你怎么回来了?”
汤杏笑嘿嘿地缠上黑无常君的胳膊,“黑爹爹,能不能问你个事儿?”
见她这幅撒娇模样,黑无常君心里犹如千年寒冰融化,万年不变的严肃脸色倒也变得柔和,嘴角不自察觉地微微一勾:“何事?”
汤杏道:“有什么办法,可以把已经过世之人的魂魄暂时唤回,与其相见?”
黑无常君不动声色地扬眉:“今日人间中秋,素有阖家团圆之俗,你想让谷梁君昱与他爹娘相见?”
汤杏吐吐舌头:“黑爹爹你真是太聪明了,女儿不过就问了一句,你就知道我想要做什么了!”
黑无常君轻叹一声道:“本是不可为之事,但今日中秋佳节,似乎天(作)神(者)心情颇佳,提到若是你来阴府找我,无论何事,都可破例答应你。”
汤杏担心地道:“可是,谷梁君昱的母亲已经过世十八年了,不会早就轮回转世了吧……”
黑无常君道:“世间千千万万的亡魂,不仅人,还有畜、植等,都有灵魂,每一个都得轮回转世,每一个都没有特权,需得排队。方才我便替你看了看,这队还没排上。”
“那真是太好了!”
黑无常君见汤杏由衷的高兴着,问道:“可如此一来,这个中秋你便无法与谷梁君昱那小子一起过了。毕竟要让他这活着的人见死人,只能用阴府的锁心翎创造出让人与鬼魂得以共存的空间。”
汤杏道:“没关系啊,我与谷梁君昱以后还可以过数不尽的中秋可一起过呢,可他与母亲,也就只有这一次机会可相见了。”
黑无常君安静地看了她会儿,将此两样东西交到汤杏手中,仿佛像事先就已准备好的一样,还多给了她一颗药丸。
“这是?”
黑无常君道:“天神道,知晓你定想目睹谷梁君昱与家人团聚,便多给了你颗丹药,与之服下后,便可参与其中。”
“这天神那么好说话吗今天,看来今天心情是当真不错!”
汤杏惊喜地收下了两样宝贝,这就与黑无常君道了别。
望着渐渐淡去的身影,黑无常君望着手中的书简,漾出一丝苦笑。
虽为神,倒却也想过过这人间传统风俗。
不过,黑无常君向来是不会说出心中所愿,心中所想的。
……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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