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翌日,三法司会审,在牢里待了两天两夜的庄成华终于被提了出来。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上了囚服,斑白的头发散乱,眼窝深深地凹陷下去,像是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似的,和从前那个高高在上的丞相毫无共同之处。楚凌洲坐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跪在下头的庄成华。庄成华从来没有过这种沦为阶下囚的狼狈时刻。他低着头,布满了红血丝的双眼呆呆地盯着青灰色的石板地面,说不清是怨怼还是悔恨。三法司本就事务繁忙,没那么多时间看庄成华在这追忆过去伤春悲秋。人一到齐,坐在中间的刑部尚书便重重拍下了手上的惊堂木。庄成华被惊堂木拍的浑身一颤,抬起头看向上头的刑部尚书。刑部尚书扫了一眼下头的庄成华,沉声道:“庄成华,你可知罪?”楚凌洲扯了扯沈尚言的袖子,乐道:“刑部尚书是右相一派的,和庄成华本来就不太对付——这回可有好戏看了。”“庄成华的罪名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沈尚言侧过脸,压低声音道,“现在审他,是为了挖点别的东西出来。”楚凌洲点点头,道:“你觉得他会招么?”毕竟谋逆怎么着也逃不过一死,他要是庄成华,大概会拼死保下自己的同党,好留着继续给大梁制造点麻烦。“会吧。”沈尚言看了一眼底下的庄成华,淡淡道,“即使是死,也有很多种方法。”楚凌洲没想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有些意外地看着他:“沈将军了解的还真不少。”沈尚言抿了抿唇,没说话。楚凌洲把视线又重新转回庄成华身上——他们已经结束了开头的惯例客套,进入了正式的审问环节。“你们在朝中,可还有余党?”庄成华闻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这些,大人一查信件便知。”刑部尚书紧紧盯着他:“本官可不能确定那上面写了全部。”楚凌洲“啧”了一声道:“庄大人才刚走,徐大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打算利用他排除异己了?”要知道书房里那些书信实实在在无法捏造。可庄成华要是供出名单,乱党的名单就捏在了三法司手里,多一个少一个,想来旁人不一个个仔细推敲,也看不出来。庄成华笑的更明显了:“那大人又如何确定我给大人的名单,就一定是全部呢?”刑部尚书像是被他这句话惹恼了,怒道:“庄成华,你已经不是丞相了!现在是本官在审你!你老老实实地交代一切,本官兴许还能让你死的舒服点!”楚凌洲抱着手臂冷眼旁观,不耐烦道:“庄成华之前是不是给这人穿过小鞋,以至于他这么死抓着不放——这两人能不能聊点有意义的?”沈尚言道:“你可以自己上去审。”“算了。”楚凌洲摇了摇头,“三法司负责会审,我们两个只是因为和案情有关联才能坐在这里,我若是上去了,名不正言不顺的像什么样子。”沈尚言拍拍他:“那就好好听着。”于是楚凌洲往后头一靠,架起腿,大爷似的开始看戏。刑部尚书苦口婆心道:“就算你不替自己想,也替你的家人想一想。虽说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但活着怎么说,也比死了要好上不少。”庄成华冷冷道:“充入教坊?发配边疆?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你!”刑部尚书一拍惊堂木,猛地站起来,怒道,“你真是不知悔改!”“庄成华都抖的跟面筛似的了,嘴还挺硬。”楚凌洲低声笑道,“刑部尚书要动刑了。”沈尚言道:“他扛不过去的。”楚凌洲叹了口气:“我是怕刑部尚书下手太狠,把人给整死了。”“不会,用刑之时,往往旁边都会有御医候着,以防万一。”沈尚言朝屏风后头抬了抬下巴,“扁七和御医应该就在那后头呆着。”楚凌洲哑然,半天才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也真是够遭罪的。”“那是他咎由自取。”沈尚言像是回想起了什么,颦眉道,“你可怜他做什么?要不是……你说不定就死在他手里了。”他还特意省略了那个名字,楚凌洲没来由地有点想笑。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藏在衣袖下的手指勾了勾沈尚言的:“是是是,这种罪大恶极之人,就应该把他霍霍了。”他们两在这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那厢刑部尚书却已经命人抬出了一掌宽的木板。“大庭广众之下,他们不好动用私刑。”楚凌洲轻笑一声,“庄成华要是能捱过去不松口,估计后头等着他的,可就没这么简单了。”刑部尚书走到庄成华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冷声道:“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是说,还是不说?”庄成华看了眼木板,脸色苍白,斗大的汗珠从他头上落下,但还是硬咬着牙道:“大人连问题都不给我,如何要我回答?”“嘴硬。”刑部尚书转过身,一挥手,“用刑!”他话音刚落,站在左右的侍卫便上前一步,将庄成华按在了用刑架上。木板高高地举起,而后重重落下,和人的皮肉相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楚凌洲偏过头:“啧……”前几下庄成华还能硬挨着,后头变了调的惨叫声传来,凄惨的不似人声,和碰撞声夹杂在一处,叫人有些不忍。楚凌洲捂住眼睛,只留出一小条缝。庄成华苍白的脸上泛起奇异的潮红,干裂的嘴唇不知道是被咬破的还是因为过度张大而裂开的,在正中流下一条细细的血丝来。他发丝沾了汗水,被分成一缕一缕的,落在他的鬓角和耳边,像是形状古怪的藤蔓。楚凌洲闭上眼睛,咳嗽两声扬声道:“……差不多得了。”刑部尚书不露痕迹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很给他这个虚架子王爷面子,抬起手,示意侍卫们停手。他冲王爷拱了拱手道:“敢问王爷可有何高见?”楚凌洲站起来,笑笑:“没什么,只是本王也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庄丞相。”庄成华费力地撑起上半身,冲楚凌洲冷笑道:“如今我已沦为囚犯,燕王殿下也不必再如此称呼我了。”“本王只是习惯了。”楚凌洲不以为意,缓缓踱到庄成华身边,俯下身,“楚潇在西夏,庄丞相想必和西夏往来不少吧?”庄成华道:“那又如何?”“庄丞相明明大计在即,却突然被破坏,最后落得如今的下场。”楚凌洲看着他,“可秦王远在西夏,消息不通,并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大概还满心欢喜地待在西夏,等着丞相和他里应外合,击破王城。”庄成华笑了一声:“我们的一举一动都被幽冥军所监视着,一旦有什么事,他们会立即赶回西夏禀报西夏王。王爷想拿我钓西夏和楚潇这两条大鱼,但未免想的也太简单了。”楚凌洲回想起傅郁,情绪难免低落了几分。他深吸一口气,定定道:“他不会的。”庄成华似笑非笑地看了眼不远处的沈尚言:“就凭王爷曾经和他的一段露水情缘?”楚凌洲语气沉下来:“因为他不愿。”他直起身子:“西夏对于大梁始终是块如鲠在喉的心病,一日不解决西夏,一日不解决楚潇,大梁便永无安宁的日子。若是庄丞相能配合我们将西夏拿下,戴罪立功,本王会亲自去皇兄面前替丞相求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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