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中年男人站在书桌前，捋了一把胡须，伸手抚平了桌上那张六尺见长的宣纸。
他提起笔，刚在纸上落了一横，书房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他头也不抬，顺着刚刚的那一笔连贯地继续往下写：“进来。”
“大、大人。”男人推开门，脸上满是惶恐。他站在门口徘徊了好几步，像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开口。
男人行云流水般写完行书的“厚德载物”四字，取过镇纸仔仔细细压好了，才不耐地抬起头看向男人：“何事？”
“燕王、燕王和碧霄将军去……去临安了。”
“我知道。”男人掀开一旁的红色印泥，又从布袋里拿出个玉石刻的印章来，淡淡道，“无妨，我已经把‘卓商陆’存在过的一切痕迹都抹掉了，就算他们到了临安，也定是找不出什么线索来的。”
他说完，慢慢悠悠拿着印章往印泥上一摁，加了几分力道后再拿起来，往一旁的宣纸上盖。
“可是、可是他们在驿站留了口信……说是已经找到了……”
男人动作猛地一顿，印章划过宣纸，留下了一片模糊又碍眼的红色印子。
那是他的私章，上头用小篆刻着他的名字，最是古朴典雅。而现在因着这动作，他的名字和多余的印泥搅和在一起，竟连印的是个什么也看不太分明了，像是沾了血，冥冥之中仿佛又在昭示些什么。
他看着那印子，心中陡然生起一片不祥的预感来。
男人放下印章，将宣纸胡乱地揉作一团，而后才直起身沉声道：“找到了什么？”
“这……不甚清楚。”男人摇了摇头，觑了眼他的脸色，小心翼翼道，“现如今他们已在回京的路上了……大人您看？”
“是么？”男人垂下眼，“卓意凭不能要了，去处理干净。”
男人躬下身，应道：“是。”
“至于燕王的事，交给西夏人处理吧。”男人在一旁的瓷缸里涮干净笔，皱眉不快道，“那个劳什子幽冥军统领，从辽国就开始跟着他们，一直跟到了现在，居然还没下手，究竟是想干什么？”
“我倒是小看了这个燕王……”男人目光深沉地看向窗外，片刻他回过头，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似的，攥紧了拳，“你派人送信给幽冥军统领，必须马上下手，不能再拖了，绝不能让楚凌洲和沈尚言回到京城。”
男人瞪大了双眼，半晌才张了张口，颤声道：“但那、那是燕王殿下啊……谋害皇亲国戚，可是要株连的大罪……”
“你以为我们现在干的，就不用株连九族了？”男人一挥袖，恨恨道，“我有预感，楚凌洲知道的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多。如果让他回了京城，那就真的前功尽弃了。”
“西夏和辽国的军队都已集结，届时里应外合，过不了几日，天下便要易主。”男人指了指天，冷冷道，“就是上头那一位我也敢动……”
“更莫说他燕王楚凌洲。”
窗外炸起一声惊雷，刺眼的光在天际一闪而过。
风声喧嚣，尖利地刮擦过房顶屋脊。树枝被吹的大幅度摇晃起来，树上的树叶跟着旋转坠落在地上，鲜嫩的或是枯黄的掺杂在一起，又被风吹的厚厚浅浅层次不一。
恰是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
而房内安静的出奇。片刻后，男人像是终于被说动了，咬了咬牙，应道：“是。”
他推门出去了，书桌前的男人也没了重新提笔练字的好兴致。他背过手，缓步踱到窗前，抬起头。
窗外是一方园子，园子后头冒出几个连在一块的绿尖尖，朦朦胧胧，是京城外连绵不绝的群山。当年建府之时，他特意请人设计，借景造园，纳山入府，为的就是将这大好的河山都妥善方好地置于自己眼下。
纵使身居高位，可他要的，从来不只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楚景川可以，他为什么不行？他的治国能力和胸怀并不在皇帝之下。难道他这一辈子注定只能站在龙椅下，低眉顺眼听从上头那人的发号施令？
他要这江山倾覆，他要做这河山的主人。
有朝一日，他定要这无边江山，肆意拥入怀。
楚凌洲抱臂靠在不远处，看着沈尚言从驿站出来。
他自从离了京便甚少穿军装，而是将各个颜色各种布料的衣裳穿了个遍。但无论穿什么，总是赏心悦目的很，让人看了就心情愉快。楚凌洲勾了勾唇，迎过去：“都安排好了？”
“嗯。”沈尚言指指后头的驿站，“我给李和李诚留了口信，告诉他们我们已经回京了，让他们收到后赶过来和我们会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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