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商陆，其药性苦，寒，有毒。
三十九年前的小镇上，有两户人家挨在一起，一户姓卓，另一户姓齐。两家的媳妇儿同时怀孕，又一前一后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和水灵闺女。
水灵闺女是齐敏，大胖小子是卓商陆。
齐敏和卓商陆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卓家开药铺，齐家做木工，院子里立着一个废弃木料做成的秋千，一推一荡，迎面而来的是中草药的清香。
人生天地间，光阴似流水。草丛里的蛐蛐和蝈蝈，树上的鸟巢，四条小短腿迈进又迈出。十年的光阴一弹指而过，齐敏从脏兮兮的泥娃娃长成了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卓商陆也到了该去学堂挣功名的年纪。
卓家的长辈对齐敏很是喜欢，又见两个小孩子感情好，就早早地给两个人定下了亲事，让齐敏跟着到药铺当学童。
卓商陆则去了私塾，每天早出晚归，跟着夫子念一些深奥拗口的“之乎者也”。
齐敏已经不记得有多少次她陪着卓商陆伏在案前读书反倒自己趴在一边睡着了，她只记得醒来时身上那件尚带余温的外衣，和窗外又大又圆的月亮。
一张缺了角的木桌，一盏昏黄的油灯，少年读书，少女捧着脑袋昏昏欲睡。
似乎和话本里那些举案齐眉琴瑟和鸣的神仙眷侣也相差不了多少。
卓商陆很争气，十七岁便考上了举人。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所谓人生幸事，无非如此。
红盖头掀起，红烛映着姑娘年轻秀美的脸；十指交握间，一樽合卺酒许下了今后的余生。
“当时只道是寻常”。
现在想来，只怪普通人的生活实在太过脆弱易碎。也许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命运的轨迹便已经朝着不可预测的方向偏离了。
之后三年又三年，卓商陆两次会试皆铩羽而归，齐敏的肚子也一直没个动静。
直到三年后，卓商陆再次踏上了上京赶考的路。临行前几日，齐敏忽然现了身怀六甲的征兆。
卓商陆当即要辞了考试留下来陪齐敏，却被齐敏劝住了。
“错过了这一次，就要再等三年，你可经不起等。”齐敏摸了摸平坦的小腹，笑道，“左右来往京城不过一月有余，到时候我肚子还没个形呢，你就回来了。”
“那是自然。”卓商陆握住她的手，信誓旦旦地承诺道，“一考完试，我就回来。”
却不曾想他这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
肚子里的肉团落了地，又从怀里抱着的娃娃长成了满地跑的孩童。
卓远志从前还小的时候，问齐敏最多的问题便是为什么别人都有父亲，独独他没有。
齐敏答不上来，久而久之，卓远志也不再追问。小镇上民风淳朴，乡邻都相熟，并没有人会因为他没有父亲就对他另眼看待。
但齐敏比任何人都更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这十三年里，齐敏的父母和卓商陆的母亲相继离世。卓商陆的下落是老人这辈子最牵挂的事，直到离世前还一直念叨着他的名字。
她说：“敏敏啊，这些年，你辛苦了……”
她说：“这辈子，是商陆对不起你。我要是在下面见到他，非削他一顿给你出出气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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