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楚凌洲这回罕见地没有继续装傻问他什么五年前。他坐直了,看着遥远的星辰,眼里的情绪晦涩不明。
天地苍茫辽阔,风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刮来,铺天盖地声势浩大地卷袭走一切。
沈尚言伸手替他抚平了被吹乱的发烧,看着楚凌洲那张漂亮的侧脸,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究竟是因为什么离开的碧霄营?”
“……”?_?訪鑤☆岖
楚凌洲转过头,定定地看着沈尚言:“真想知道?”
“想。”
楚凌洲笑笑,又靠回了沈尚言身上,似是有些苦恼道:“真叫人为难。”
他伸出右手,张开手掌,手指匀称纤长,骨节分明,虎口的位置有层不太明显的薄茧。
他默默地看着手掌出神,五指缓缓并拢在一起,像是想借着这个动作回忆起什么。
四下寂静,沈尚言听见他说——
“五年前,那是父皇最后一次御驾亲征。”
“皇兄比我大了将近十岁,长兄如父,虽然我们不是一母所出,但在这寂寥的深宫中,他是我除了母妃和父皇外唯一的亲人。”楚凌洲顿了一下,继续道,“我从小就跟在皇兄的身边,和他感情极好,即使后来进了碧霄营,一心想的也是如何替皇兄守好这天下。”
“五年前,父皇亲征,太子代父监国。皇兄从小跟随太傅学习治国之道,性格仁厚礼贤善于用人,将朝廷治理的井井有条。父皇得胜归朝,看到的就是太子治理下的太平盛世。”
楚凌洲冷笑了一下:“父皇生性多疑且自负,不能容忍太子越过自己,更不能容忍这江山没有他竟然依旧蒸蒸日上。”
“他对自己日渐衰老的身躯和一家独大的太子党感到恐惧,害怕他还没去世,太子便已经迫不及待地篡权夺位登基。”
“权力掌控的关键就在于分裂和制衡,所以父皇想出了一个绝妙的解决方案。”楚凌洲有意无意地加重了“绝妙”这两个字的读音,“他要给太子增加一个竞争对手,他要让那些和太子素有矛盾的有心人觉得有机可乘,借此来削弱太子党的势力。”
“可是他只有两个儿子……”楚凌洲一笑,声音发冷,“这世上除了我,还有谁能和太子平起平坐平分秋色,为父皇一解此忧呢?”
燕王楚凌洲,天纵英才年少成名,率着碧霄营东征高丽南平大理,在军中一呼百应,声望甚至不在太子之下,简直是打击太子势力的不二人选。
楚凌洲疲惫地闭上眼:“那一年,我南征回来,带着几十车的土仪和战利品,迫不及待想回宫和皇兄分享,却没想到父皇也在皇兄的东宫。”
“父皇看起来很高兴,将所有的战利品赏赐于我和皇兄,让我们在里面随意挑选。我那时并不将这些东西放在眼里,但又不好拂了父皇的面子,只好象征性地挑了个小小的扇坠,权当做是纪念品。”楚凌洲摸了摸腰间的扇子,自嘲一笑,“没想到倒是它,这么多年一直陪在我身边。”
“第二日上朝,父皇肯定了我和碧霄营的功绩,将母妃册封为皇贵妃,给了我许多的赏赐,还特意赐了我一把扇子。
“扇子上书‘战无不胜’四个大字。”
“皇兄看见那把扇子的时候,强撑到现在的脸色终于忍不住变了。父皇有意要挑起我和他的斗争,又赐我‘战无不胜’四字,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楚凌洲提起酒坛一饮而尽,他转过头看着沈尚言,苦笑一声,声音轻的几乎像是梦呓:“于是朝中开始有流言,皇上宠爱淑妃娘娘,有意改立燕王为太子——可真的是这样么?”
“皇后母家势大,而我母妃只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借着帝王十年如一日的恩宠才在这深宫活下来,并不敢去肖想什么。皇兄既嫡且长,合乎礼制,又深受朝中大臣的拥护和支持,是储君的不二人选,我如何去和他争?”
“其实父皇从来没有想过要立我为太子,他只是想借我敲打一下太子党罢了。我若是真的天真地信了,待到将来皇兄继位,又怎么会放过我这个弟弟?”
他争是死路一条,不争,就意味着他要放下枪离开碧霄营,从此扮演一个昏庸放浪的纨绔王爷。
若说他的人生是一盘棋,那么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被将了军,成了必输无疑的死局。
五年前,楚凌洲还只有十五岁,换了旁人,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无限可能。
可他剩下的人生里所有的可能,却都已经被抹杀殆尽了。
沈尚言回忆起他记忆里的楚凌洲张扬轻狂的身影,再看靠在他肩头的男人。男人泛着水光的嘴唇苍白,单薄的像一张纸,仿佛稍一用力就会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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