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番外·凤江之世子入京一
北临宁王病倒，这消息来得突然。
凤江在司礼监正堂坐着，他一个秉笔，如今也能看呈到御前的折子。
他压住胸中的情绪，缓缓打开这本他凝视了许久的折子。入眼是一笔极熟悉的字。这是一封贺折，贺万岁大寿。通篇行云流水，风骨洒落。
字如其人。
北临世子池归烟代父入京贺寿，人还未到，折子却先到了。凤江在心里算了算日子，世子后日抵京。
他见了池归烟的折子后，再也无心看公文了。便规矩的将那一摞折子摆好，想出门走走。
刚迈过门槛儿，就见门口的小宦官站得笔挺，打着十二分精神问安：“督公！”
如果是往日里的他，定要夸几句这孩子眼力见儿好。可这会儿他心烦意乱，只觉得‘督公’二字太过于刺耳。
“下去吧。”他冷冷地说了一句。
那小宦官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事，当即脸色惨白，扑通跪下去：“督公，奴婢知错！不该惊吓督公！”
凤江听着这句子里的一个个‘督公’只觉更为烦躁。没搭理他，袖子一甩，快步走开了。
刚走没几步，他又为自己的情绪化感到恼怒。可为什么呢。
于是他又折回去，看到那小宦官还在那里跪着。他叹了口气：“茶凉了，以后奉茶要温的。懂了么？”那小宦官没动静，像是被他吓着了。
凤江瞥了他一眼，才发觉这是个绮月孩子，于是心中微动，柔声道：“起来吧。”
可他细细瞧了瞧，突然又烦躁了起来，盯着那人的小辫儿不悦道：“既然来中原了，就改中原人的装扮！这模样成何体统！”
那小宦官再不敢说一个字，瑟瑟发抖地下去了。
许久，凤江才回过神叹了一口气，扶了扶额头。
春雨连绵，一下就是好几天，到处都湿湿嗒嗒的。辽东从来没有这么烦人的雨。
凤江回自己的小院儿换了身常服，走在妆奁前瞧着自己，猛地把盖子扣上了，不悦的去洗了一把脸。
把脸上的薄妆都洗了，再瞧瞧，有些暗的自然肤色露出来，他才满意地打着一把油纸伞出门。
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胸口闷得很，感觉喘不过气来。索性找了个茶馆子听小曲儿去了。
这种事儿他本是不爱的，但他人在京中，身不由己，跟着李既明那一年，他觉得自己整个儿的变了。从前最是厌恶这些小曲儿，现如今李既明坟头儿的草都一丈高了，而他在京里听到些凄凄婉婉的调子，到还莫名地生出些安宁来。
突然就想起池归烟很喜欢的那首《四块玉·叹世》。可那时候他不懂。他什么都不懂。
那会儿他只想着捉喜鹊，逮兔子。想骑马，想骑世子的那一匹“小浪花”。他明明是个下人，偏偏还是个不干不净的下人。可世子却总惯着他。
他不懂事儿，兴奋地在王府里面跑马，恨不得骑着小浪花翻墙出去。老宁王气的病中惊起，世子却替他326422654678一个下人受罚，说是自己没驯好马，凤江帮着驯马呢。
可他配吗？
凤江自嘲地笑了笑。
凤江朝远处的伙计摆了摆手，伙计乐呵呵的来。凤江没什么废话，往桌上搁了块碎银子：“四块玉·叹世。”
伙计收了银子下，问他要什么茶。凤江也不管人家有没有，兀自连说了七八种东西，伙计一开始没记住，有些羞愧的又喊了一个伙计过来，像是精通花茶叶子的。这下两人才堪堪记住，下去吩咐了。
从前还在世子那处，他什么都不懂。作恶似的，偏要往茶壶里乱七八糟放一堆。到了今天，他凤江什么好茶没喝过？云雾、雀舌、黄山毛峰，成箱的贡给他。
可他却回忆起了那时候，回忆起了那种令人皱眉的味道。
凤江在二层中廊坐，随意往下瞥了一眼。茶馆子里稀稀落落的几桌，正适合这曲子。
等茶送上来的时候，楼下的琵琶调已经变了。
“带野花，携村酒，烦恼如何到心头……”听起来这馆子的小唱年龄还小，声音也没多富情，可凤江这会儿就觉得他唱得不错。
正自顾自伤感呢，余光瞥见下面进来一个人，一身玄色袍子，高马尾，挎着刀。看身形像个会武的。他稳稳地站着，肩膀上的布料湿了一片，应当是没带伞，进来躲雨的。
凤江给自己又添了一杯茶。可能是无聊吧，悄悄把这人打量了一下。见那人没坐下面大堂，往楼上走过来。
凤江看了看，想来也是个有钱的，不想坐大厅。凤江的位置隐蔽，他本就不喜欢喧闹，便在角落静静打量那人。
那人先上了半层，凤江只能看到他背影，可当他拐过来往上迈步的时候，凤江正要往嘴里送的茶杯都停住了。
他远远看见了那人的配刀。
他死死盯住那人即将露出的额头，盯住那人的发带，最后难以置信的将视线移到了那人的脸上。那张脸……
池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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