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忆彼时
小宦官见到了何亭眼下一片乌青，犹犹豫豫，还是上前去，有些关切地问：
“大，大人，不若再找个郎中瞧瞧。”
何亭本一直静坐着，这小宦官突然的言语惊得他一个小小激灵，正想出言呵斥两句，却对上他那张十分无辜的脸庞。
“去。找来。”
何亭有些心绪烦乱，言语间也多了不耐的调子。小宦官得令正要走，一条腿刚迈过门槛儿，何亭又把他叫住。
“换一个人来。”
小宦官茫然的眨了眨眼睛，说：“……是。”
……
“当真没有心疾？”何亭凝视这个郎中，他诚恳地问。
这名郎中并不辜负何亭诚恳的目光，他再一次搭上了脉，仔仔细细的又诊了一遭。
“大人，从脉象来看确实没有心疾。”
何亭把手收回去，深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停了停才呼出来。他挥挥手让郎中下去，便想是否自己只是没睡好。便让小宦官去门口守着，有事稍后再禀。他拿了本帖子去榻上靠着矮几看。
内容是关于池风后事的，洋洋洒洒了好些页，何亭拧了拧眉心，本想先搁置一边，却一看署名——杨云青。
他想了想，还是又从头开始看起来。
看得出来言辞都是斟酌过的，想来这帖子本是要呈到凤江那里去，但凤江近几日频频被皇帝召入宫里，何亭只能代为批阅。
全是些礼仪制式，何亭扫了几眼，便已觉得眼皮抬不起来。一宿没合眼，他终于还是趴在矮几边睡了。
……
梦里，是上一世他还没与池煜闹僵的时候。
“今天还看游记么？”池煜殿外的石阶上，刚饮了点酒。何亭正坐他旁边陪他聊。
“你若乏了就别看了。”
那段时日，礼部催的还不急，后宫空虚这事情的重要程度远敌不过涝灾。好一阵子没人敢提这茬事。
无人时，两人都“你”“我”相称。关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
池煜遣退了众人，养元殿只剩他和何亭，池煜带他出来坐在殿外石阶上。他给自己满上了一碗“红尘梦”，举着这酒对何亭说：
“这坛子酒是南灵那边送过来的，最近消停了许多。受灾地也都重建了。本来就穷乡僻壤的，这下能住新院子，都欢喜了。”
“那是因为他们的皇帝好。日日夜夜替他们的事熬着。”何亭笑了一下，在旁边坐着说。
他不喝酒，池煜也就自斟自饮，也并不觉得闷。
“还记得我和你说的，等南灵的事了了，我就要和你说些话么。”
“嗯。”
池煜顿了许久，迎着月光往上瞧。
“我不想纳妃。不想立后。”
何亭也顺着他目光看过去，空中上弦皎洁，他打趣道：“怎么了？你还看上了嫦娥仙子了？”
“嫦娥算什么？”池煜又含了口酒，蹙着眉咽下去。他缓了缓，偏过头看何亭，似笑非笑说：“我看上的是那只兔精。”
何亭稍微想了想，放低了声音，似是不想打破他这个美好梦境。
“话本里说，那只兔是个男子化的。”说完偷偷窥着池煜的表情。
池煜翻了一个白眼。
何亭扑哧一声笑了：“这是真的，不是我乱编的。你应当去喜欢身轻体柔、知书达理的姑娘。而不是什么兔儿！”何亭轻轻推了他一下，许是想把他推醒。
可他这一推，池煜似乎更不清醒地说：“姑娘？你若是个姑娘，那就好了。”
“我怎么会是姑娘，你喝多了？”何亭露齿笑着，就要抱着他酒坛子拿一旁去，一边又说：“你等下辈子吧。”
何亭把酒坛子往远处挪了点，又瞥了他一眼说：
“下辈子是姑娘也不能嫁给你。你当了皇帝，后宫三千，各宫夜夜秉烛恭候。你到那烛火里就昏了头，我可怎么办？”
池煜眸子移动到他那处，眼底满是笑意说：
“你要是嫁给我，我就和你夜夜笙歌，哪还有三千佳丽什么事儿。”说罢又喝了起来。
“我看你还是睡吧，困的都发梦话了。”何亭讪讪地笑了下，要从他手里去夺酒碗。
“别喝了！”何亭伸手去够，他就把酒碗举了老高。夺来夺去，池煜失了平衡，两人倒在了石台阶上。那酒稍微撒了点出来。
两人唇边都还含着笑。
那时池煜褪了常服，只批了件外衣出来，他中衣松松垮垮，看着有些颓靡。他把何亭的手按在自己胸膛上，不让他再夺。
“你夺什么？想喝？”池煜就那样看着他，把碗里剩下的酒喝下去。
“你别再喝了，睡……唔”
他就那样给何亭渡了过去，截住了他余下的所有言语。
入口是凉的，又是柔的。入了喉却辣得很，辣的他眼泪当场直往下掉。后面这酒竟变了味儿。他咽完了所有，池煜却没放开他。
池煜的试探逐步转为得寸进尺的纠缠，他要躲。池煜那只手搁了碗，顺过来扣上他后脑。
何亭不饮酒，这酒他觉得太烈。呼吸间满是酒气，似是要人就这么沉溺。池煜把他扣得太紧，他已然感觉身体泛起了前所未有的潮。
但池煜还没够。翻了身把他压在台阶上。趁空隙把那只酒碗推开了老远。酒碗转了几圈，和石台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回荡着。何亭来不及反应。那只酒碗终还是掉了下台阶去，啪的一声碎了。
分开时两人都在大口的叹息，池煜哑声在他耳边说：“今晚，留下吧。”
是请求，是渴望，
是欲。
何亭双唇抖着，发不出一点声音，眼眶还有些水汽。就那么看着他，一双杏目里映着月光，也映着他。
许久，何亭颤声说：“你已经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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