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章
云笙的屁股很疼。
因为他挨打了。
是被眼前这个脸上总是笑眯眯, 可你永远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的,叫君羲的神仙给揍的。
那日,云笙被君羲带走了。
他们现在住在一处很多人聚在一起的大院子里, 外面的路面比屋里的地面还高,下起雨来屋里积得全是水。
别说墙壁, 被褥是泛潮的, 就连房顶都没有干燥的时候,因为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院子里根本就进不来阳光。
云笙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破抹布似的衣裳, 又看看君羲身上比他还抹布的衣裳,心中猛地升起一股悲戚——是专属于六岁的悲戚。
他想起自己以前身穿锦袍, 无忧无虑的少爷日子,进而想起自己全家都已经不在了, 只剩下这个穿得跟抹布似的神仙陪着他, 于是心中悲戚更胜。
他甚至想, 如果当初不是跟着君羲, 而是跟着那个浑身黑乎乎的男人走, 是不是日子会过的好一点?
他当初为什么就非要抓着这个人不放?
为什么他这么的倒霉要在这里吃苦受累, 甚至还要挨打?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云笙年纪还小, 想法一涌上来,情绪根本就控制不住。
所有的委屈合着脾气一起冲上脑仁, 因为没地方发泄, 所以只能对眼前站着的男人劈头盖脸地吼:“我不可能改名字的!除非我死!”
君羲连眼皮都没抬,淡淡地说了一句:“你这名字招摇, 必须改。”
于是云笙的怒气变得更胜,随手把桌子上唯一一个瓷杯摔下去,在瓷片炸裂的声音里再次高喊道:“这是我母亲给我取的名字!我不改!死也不改!”
君羲这次连多余的话都没有,直接对着云笙叫了一句:“缙炮仗?”
云笙气得跺脚, 白净的小脸气得发青:“你闭嘴!”
君羲:“云暴跳?”
云笙:“闭嘴!”
君羲:“缙鬼哭?”
云笙:“闭嘴!”
君羲:“你想改名叫云闭嘴?”
云笙直接气哭了,哭得直打嗝。
吵到最后,云笙的屁股又挨了一顿打,勉强同意君羲把自己名字最前面的缙字去掉,改名叫云笙。
大院子里的人每日听着这一大一小的对打和对骂,渐渐明白了一个事实——院里新来的这户人家怪得很,俊鳏夫带着俏闺女不说,这小闺女的脾气还奇差,连自己亲爹都敢骂。
***
云笙发现他对自己的新名字变得逐渐熟悉,熟悉到他几乎快要把缙云笙这个名字给忘记了。
他觉得肯定是因为君羲每天都要叫他云笙叫上好几遍,为的就是淡化他报仇的心思,让他再也想不起来自己还有一个必须要杀的仇家。
多么可恶又阴险的人啊!
不过很可惜,云笙觉得君羲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因为他一刻都没有忘记过要报仇。
可这个本该帮他报仇的神仙,却日日瞧不见人影,除了晚上的时候会回来睡觉,其余时候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影无踪。
云笙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阴谋,所以他打算跟踪君羲,看看他每天到底都在做些什么。
可他明明每次都把人跟得很紧,却总是没转几个巷口就会跟丢。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巧合,可次次都是这样,云笙就明白了,君羲是知道他在后面跟着,故意甩开了他。
云笙更加觉得君羲是在背着他做坏事了。
云笙跟踪无果,回到屋里坐下,可坐着坐着却有些坐不住了。
房子门板和墙壁都薄,外面发出的声音能够听得一清二楚。
云笙听见外面那些人正在闲聊,闲聊的对象就是他和君羲。
路人A感慨:“新搬来的这户到底是什么来头?我瞧着那男人的模样气质,不会是逃家在外的富家少爷吧?”
路人B闻言嗤笑:“你可算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家的爷们天天不歇气地出去码头搬货。那可是纯力气活,每天累死在码头上的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就连我这一身腱子肉都扛不住这么糟蹋,更别说是细皮嫩肉的富家少爷了。”
路人C咂了咂舌:“其实我也觉得这户的来头应该不小。你们瞧没瞧见这家的那个丫头?十根手指头又白又嫩,一看就不是穷人家孩子的手。脸也白白小小的,一双眼睛又亮又圆,我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模样这么漂亮的丫头!”
路人D闻言一拍大腿:“你一提这茬我倒是突然想起来个事。我前几天看到那丫头躲在墙角一个人偷偷抹眼泪,哭得特别小声,瞧着贼让人心疼。哪像我们家那丫头,每回哭起来都是抻着脖子,闭着眼睛可劲地嚎,那嘴张得能塞进去两个大鹅蛋。”
云笙对于这些人把他错认为女孩子这件事感到十分愤怒。
于是他伸手猛地拍了拍桌子,想让自家的下人把这些乱嚼舌根的人都给赶走。可手心都拍红了也没人过来听他吩咐,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没了家,眼眶瞬间就变得热辣辣的。
他想起本该帮他报仇,却日日悠闲度日,据说现在正在码头搬货玩乐的君羲,立刻心中火冒三丈。
所有的伤心和愤怒都攒在一块,气得云笙忍不住把脚跺了又跺,几乎要把地板面跺穿,脚尖都被跺得生疼。
思索再三,他决定把心里憋着的气都对着君羲发泄出去。
于是,云笙毫不犹豫地出发去码头,心里想着务必要捉奸捉双。
捉奸捉双这个词是他最近新学来的,听起来就不像是什么好词,用在那个狗屁神仙身上正合适!
云笙一路打探着往码头的方向走,隔得老远就看见了那处熙熙攘攘的地界。
这个码头跟其他地方的码头不一样,不光通海运还通着内河的漕运,各种货物都会从这里流进来再流出去。附近居住的普通民众,干活的纤夫,船户,脚夫,甚至当地的大多数官僚都要靠着这个码头养家糊口。
说是一个码头养活一城的人也不为过。
而所有在码头干活的人里面,数脚夫最累。
现在正是热时候,日头晒得好像要下火,码头卸货的脚夫顶着热辣辣的太阳,肩上扛着几百斤的货,磨得一身的汗水血水流出来,干了之后变成盐巴黏在身上,也分不清是身上的汗水腥还是海里的味道臭。
但万幸的是,他们拿的钱也最多。
因为每艘船上堆积的货物都足有小山那样高,若船上载的是些杂物倒也罢了,偏偏有不少都是贵重玩意,搬运起来极费时间。
若是一直停在码头半天搬不完货,挡了后面的船入港卸货,轻则发生口角,重则两伙人直接抡膀子开干。为了避免冲突,每艘货船都会在竭尽所能地招人,即使价钱稍稍高些也无所谓,只求能快点卸货出港。
因此,脚夫这行,不管是常年驻留的长工还是日结完活的短工都特别缺人。哪怕你是个逃犯,只要墙上没大刺刺地贴着你的通缉令,只要你还有手有脚能干活,雇人的船家就敢用。
最适合像君羲这样没有户籍又亟需活钱的人来应征。
云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远处,一个个小人好像蚂蚁似的站成好几排,在码头和货船之间的横板上来回地走。这些人身上都扛着大木箱子,腰都弯得很低很低,头沉得几乎快要跟膝盖平齐。
有一个人好像是没站稳,晃了一下,整个人就跟着箱子一起掉下去。附近的人看起来有点慌乱,原本整齐的队形霎时就变得零散了。
一根带着钩子的绳子从货船上抛下去,将飘在海面上的大木箱子就一点点吊上来,可是那个背着箱子的人却不知所踪,也没人去救,只是又换了一个人去扛箱子,继续往前走。
云笙从小没见过这些东西,眼里瞧着热闹也瞧不大明白。他想起自己这趟出来是为了找君羲撒气,但是到底因为什么生气他却早就已经忘了。
将小脑袋拨浪鼓似的左右转了转,云笙一咬牙,一皱鼻,脚猛地在地上一剁,冲着一个地方就跑了过去。
在一条不算太远的横板上,一个看起来身形单薄瘦弱的男人正在将船上的货往木箱子里面装摆。
他肩膀和后脖颈的地方硌着一个高凸起来的垫肩,身上拢了一件半敞不敞的破衫子,露出肌肉线条深刻的臂膀,和被热辣的太阳晒得有些泛红的胸膛。
本站不支持畅读模式,请关闭畅读服务,步骤:浏览器中——退出网页小说畅读服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