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云笙想报仇。
可杀了他全家的仇人, 是能够飞天遁地的神仙。
他想冲到昆仑山上去杀光所有的仙人，再不济同归于尽也是好的，可是昆仑山的主人却救了他的命, 收他为徒，说会永远陪着他——
还愿意……
做他的家
***
缙云家的宅子位于整个封城内最繁华的地段。
一整片的灰墙黑瓦里, 独独这一大幢高得显眼。屋脊房梁上刻着飞禽走兽, 墙面上还涂着八仙过海，路过的不管是谁见了这大宅子, 都不得不夸上一句——气派！
童年的时光，是云笙最快乐的回忆。
他从小就长得精致, 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还有一个圆圆的笑涡, 比年画里面的小仙童还要好看。
整座封城的人都觉得, 他就是封城这片土地上最漂亮高贵的小马驹, 跑起来像春风一样, 自由无拘。
他爱穿绣着连珠团花的锦袍, 戴垂着流苏的白玉冠, 喜欢骑他的骅骝。
风卷起他的头发, 吹起他靴子上的小铃铛，恣意快乐的模样好似要踩着云朵直接飞到天上去成仙。
所有人都说他是天之骄子。
因为身为缙云一族的独子, 不管是出仕, 经商，亦或是坐吃山空, 都足以过上其他人艳羡一生的日子。
站上城墙最高的眺望台，暖洋洋的太阳洒在脸上，舒服得云笙直眯眼睛。
他沉浸在快乐里，脑子里想着的是明天该去哪里玩才好。
他想起来李家的李小豆这几天抓了一只顶厉害的蛐蛐儿, 便思索着要不要明儿带着自己的关将军去斗上一斗？但是转念一想，忆起来关将军这几天状态不好，便决定要不然还是牵着他的骅骝去跟王家的王锡去城郊比骑马射箭吧？
正想着，看见母亲在下面冲他挥手，说：“小笙儿，该回家了。”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云笙纵身一跃，从足有四丈高的城墙上面轻飘飘地跳下来，牵着母亲的手往回走，嘴里哼着歌，声音清亮，满溢着喜悦。
毕竟，他从来都没有体会过忧愁，以后这一生应该也不能体会到任何忧愁。
可是云笙发现他错了。
他向来不爱学那些之乎者也，所以没有听到老先生站在台子上喟叹的几句话：“古语有云，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可谓知矣。”「1」
“古语虽不语怪力乱神，只可叹，人为求生穷千谋，天欲定死只一瞬啊。”
一夜之间，一门之隔，封城全城被屠。
云笙抱着母亲的头颅，跪在大雨里，浑身僵直，一动不动。
在他身后站着两个陌生的男人。
一个一袭黑衣，浑身浸血；一个一袭白氅，一尘不染。
云笙开口，声音冷静得他自己都感到害怕：“人是你们杀的么？”
凌剑：“不是。”
云笙：“你们知道人是谁杀的么？”
没有人回答他。
“我得找到凶手，”抱着母亲的头，云笙起身，一步步地向院外走：“我要打烂他的脑袋，拽出他的肠子，再把他的尸体拿去喂狗！”
雨很大，积水已经漫过了云笙的脚踝，让他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泥泞的浑汤里一样沉重。
炸雷在天边肆虐，黄豆大的雨点砸得他浑身生疼，雨势大得连黑沉沉的天都变得发亮了。
走了不知多久，云笙发现自己的肩膀开始不受控制地抖动，随后是手臂，再到紧紧握在母亲头颅上的手指。
他听到了自己喉咙里溢出哭声，像是一匹布，被人从头撕裂到尾时发出刺耳的沙哑，又或者是寒冬夜里鸟儿临死前的鸣叫，凄厉尖锐，绞得他头痛欲裂。
云笙努力地想要把哭声咽下去。
他绷紧了脸，咬紧了嘴，心底痛苦地哽咽着，泪水一阵一阵地向外涌，可是却全被他死死被憋住，压抑得双眼痛到快要失明。
云笙想，母亲死了，父亲也死了。
他今后到底该怎么办？
他该去哪？
该去找谁报仇？
他听到背后，那个叫凌剑的男人正在低声嘶吼：“君羲，他一个那么小的孩子，你让他自生自灭，你是不是疯了！”
“你到底在干什么！”
“你让我把他带走！”
“你再敢拦我，信不信我一剑杀了你！”
伴随着吼声的消失，云笙的身前出现了一个人，挡住了他的去路。
云笙抬起头，看见那个身穿白色大氅的男人正低头望向他。
那个人有一双不笑自弯的唇，眉眼间堆积的温柔好似皎皎的月光一样好看。
他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加之所着的是一袭宽大的白氅，站在黑沉沉的水面上，舒展而浅淡，如同不染尘埃的白玉兰。
君羲：“你叫什么名字？”
云笙：“缙云笙。”
云笙说话的时候，泪水在眼窝里含着，死死地忍着不掉一滴。
君羲：“你想报仇？”
云笙：“我必须要把杀了我全家的凶手碎尸万段。”
君羲：“那你打算怎么报仇？”
云笙：“我……”
云笙说不出话，因为胸口实在是太疼了，疼得连呼吸都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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