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螳螂捕蝉雀在后(一)
颜子慕广盈袍袖中,揣着一纸帛书。这是昨晚饭后戚长临画的新版布防图,要他趁机交给小皇帝。
只是这两日他在御前的日子,委实不算太好过。
自上次休沐后,司景明便是阴晴不定的,破天荒连琴师也不召见了,甚至殿中内侍端上来的茶水稍微冷了或热了些,也能惹得他雷霆大怒。
一时间御前伺候的人皆是战战兢兢,颜子慕也不例外。
但眼见羽林军已经逐渐开始准备祭天时的布防,他这图要是再不拿出去,怕是只有来年给火盆当柴炭的份。
颜子慕深呼吸一口气,缓缓启唇:“陛下,臣有一事要禀。”
司景明冷冷道:“朕不想听。”
颜子慕:“……”怎么还能这样呢?皇帝了不起吗?
好吧,是挺了不起的。但话语权是人身自由,颜子慕既然开了头,那就是必须要说下去的。
他不顾小皇帝生人勿进的气质,将布防图打开,摊放在御桌上。
“这是臣与戚大人完善后的祭天布防图,请陛下过目。”颜子慕尽量放缓语气。
他自以为态度已是极好了,但司景明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挥袖甩过桌面,连同奏折一盖丢到了地上。
“朕不想看!”
颜子慕汗颜,这是什么吃屎的脾气,他还欲苦口婆心地再劝两句,却见殿中所有宫娥内侍纷纷拘谨地跪在了地上,弄得他甚是尴尬。
正当颜子慕犹豫要不要也配合着跪一跪,司景明突然从龙椅上坐直,冒出这样一句话:“七星在你们手上吧?”
颜子慕闻言一愣,七星便是小皇帝身边影卫统领,正是前些时日他们在城外温泉抓到的那位女子。
但底牌怎么好随意就暴露,于是颜子慕装作一脸懵懂的模样,问道:“七星是谁?”
司景明嘴角苦涩一瞥,“颜爱卿就莫要明知故问了,朕知道是你们抓了她。”
颜子慕死鸭子嘴硬,依旧是那副表情,“微臣当真不知。”
但他话还没完全落下,就听见一声叹气敲在空荡荡大殿。
小皇帝再开口已全然没了方才的暴脾气,反而是被某种别样的无力感,取而代之。
“把她还给朕,这皇位,你们拿去。”司景明如是说。
颜子慕震惊抬头,正对上司景明狭长凤眼,却见他瞳中灰白,认真得不似作假。
“陛下……”颜子慕顿了顿,他突然有些说不出话了。
为了一个影卫的安危,甘愿放弃皇位……小皇帝大抵是动了真情的。
出于私心颜子慕很愿意把七星放了,但站在大局,他只能默默捡起地上布防图,重新放到司景明面前,淡淡道:“陛下只有先顾好自己的安危,才能护好想保护的人。”
闻言,司景明眼底有一瞬间的光亮,但又旋即熄灭。
好在这次他再没掀了布防图,只是失魂落魄地靠在龙椅上,“也好,此次祭天大典便交由你与戚爱卿全权负责吧。”
颜子慕随之应了一声“是。”
又听司景明道:“你下去吧,近几日都不必来御前了。”
凭白得了数个休息日,颜子慕自然乐个清闲。
倒是从那日后,小皇帝对外宣称龙体抱恙,连早朝也不上了。他只有据内线贺福传来的消息得知,司景明几乎是日日在寝殿中借酒浇愁,要说病也只是心病。
转眼到了冬至那日,颜子慕从清晨醒来,心跳就快得不行。匆匆吃了两只热乎的猪肉白菜饺子,便同戚长临携手进宫。
一路上,他攥着戚长临掌心的手,愈收愈紧。身边人搂着他肩膀,语声笃定地哄了许多次,才让颜子慕稍稍放下心来。
他突又想起那日司景明的颓然,叹出一句:“小皇帝虽瞧着昏聩了些,但心里什么都清楚。”
“不痴不聋,不作阿家翁。”戚长临也难得感慨,“他只是喜欢金石音乐,可惜偏偏没能生在寻常人家。”
颜子慕唏嘘,“都是乱世中的可怜人。”
恰有寒风吹过,天际忽就飘下了几片棉絮,洁白落在大氅上,冰雪消融。
冬至祭天,祭的是山河永健,愿的是万民安康。
这晌天公作美,映衬着瑞雪兆丰年,无疑是个极好的意头。
祭台上焰出旌旗猎猎,奏起礼乐悠扬,以戚长临为首的百官虔诚跪拜、肃穆叩首。
司景明身着冕服,锦靴踏过汉白玉阶,十二冕旒相碰肃肃,击出天地间唯一的声响。
颜子慕跪在冰冷地面,忍不住抬眸望去,小皇帝似比前几日越发憔悴。而不知这一片浮于其表的宁静祥和,又会在几时被打破。
好容易熬到冗杂仪式结束,膝盖早已疼得难以动弹,但颜子慕反而越发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因为……真正的好戏,马上就要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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