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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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公司门口,一群记者围堵着,伸着脖子紧盯着公司大门。他们都认为肖甲梓是在公司里,没想到他会从他们身后驶来的车上走下来。苦守了半天的记者们终于等到他,忽啦啦围上来,提问声嚷成一片。

“请问肖总,您跟容落落小姐交往的同时,还在跟另一位女性朋友交往密切,这是真的吗?”

“容落落小姐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

“能问一下跟您拉手的那位女士的真实身份吗?”

“能把她的情况介绍一下吗?”

“……”

话筒和摄相机炮筒一样对准他,各种问题连珠炮一样迎头砸来。他尚未开口,就有一名女子挤到了他的前面,两手张开做保护状,用清亮的嗓音高声说道:“请大家后退一些!请保持距离!”

记者们愣了一下,忽然,有人认出了这名女子。兴奋地嚷了一声:“是她!照片上那个女的!”

记者们顿时疯狂了。闪光灯一片狂闪,快门声有如扫射。何桃傻眼了。她是作为保镖跳出来保护雇主,以防铜锣帮趁乱行凶的。没想到自己倒成了记者的目标。想逃跑,又不能丢下肖甲梓一个人,慌乱间,被记者们逼得后退了一步,却靠进一个宽厚的怀抱。肖甲梓顺势揽住她的肩膀,十分自然地将她护在怀中,面对镜头微笑:“大家请冷静一些,不要吓到我的女人。”

此言一出,前面那句“请冷静一些”等于白说,记者们轰地一声炸锅了。他们拚了命用撕心裂肺的音调提问,以期自己的问题能从一团混乱的声音中脱颖而出得到回答:

“请问这位小姐的名字?”

肖甲梓答:“何桃。”

“请问何桃小姐的出身家世籍贯三围……”

肖甲梓:“暂时保密。”

有眼尖的记者注意到他手上的伤:“您的手是怎么受伤的?是为何桃小姐而伤吗?”

他瞥一眼怀中窘迫的女人,说:“是拜容小姐所赐,又是因何桃而伤。”

“能详细解释一下吗?”

肖甲梓:“不能。”

“您跟容落落小姐是什么时候分手的?”

肖甲梓看着那名提问的记者,没有立刻回答。目光中的沉冷,却让爆热的现场一时冷却,出现了片刻的寂静。

过了一会儿,他才回答:“我跟容落落小姐,从来就没有开始过。”

记者们愣了一会儿,旋即意识到这话里的爆点。

肖甲梓否认了与容落落的关系!假恋情!造绯闻!纯炒作!

肖甲梓跟何桃突出重围,进入到公司里,一向饭桶的保安队这次倒是充分发挥了职能,将一干记者挡在了外面。耳边总算是清静些了。

两人乘电梯到十二楼肖甲梓的办公室里,肖甲梓开了电脑,打开新闻网站八卦版块,摸了摸下巴,很自恋地笑道:“哎,我真上相。”

何桃被记者追杀得惊魂尚未尘埃落定,听他这样说,不明所以,凑过头去看了一眼,赫然看到屏幕上肖甲梓揽着自己接受采访的画面。她惊得下巴差点掉键盘上。

“这么快就发出来了?!怎么可能!我们上楼来还不到十分钟啊!”

肖甲梓:“网络时代的新闻,抢得就是那几分钟啊。稍晚一些,就不是首发了。”

照片一页页翻下去,配着简单的、还没来的及添油加醋的文字:“肖氏接班人肖甲梓与新女友高调亮相”、“肖甲梓否认与容落落的恋人关系”、“肖甲梓英雄救美受伤”、“新女友身份成谜”……

他看看照片里藏进自己怀中,一脸惊惶的女人,再转眼看看眼前的何桃,忽然很想再抱一抱。一把捞住纳进臂弯,使劲儿往怀里塞了塞,揉成小小的一团。

她乖顺地任他环着,想起他刚刚在记者面前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的回答,甜美的笑自心底溢出,浮在嘴角。

手机响了。他用右臂扣住何桃不准她动,左手摸出手机。

容落落来电。

很好。眼底升起沉沉寒色。接通电话时,嗓音也是冰冷的。

容落落的声音怯怯的:“你伤的……严重吗?”

他顿了一下,没有立刻接话。

容落落第一句话是问他的伤势,倒有些出乎意料。他原本以为她会质问他为什么当着媒体的面否认之前协议好的“恋人关系”。

但容落落毕竟挑战了他的底线,他并不会因为她透露的关心意味而收敛一下言辞的锋利。“拜你所赐。”他说。

“对不起……”

“容落落。”他直呼她的名字,每一个字都透着警告的意味,“我受伤这件事我不计较。算我欠你的,现在扯平了。但是你找人动何桃这件事,我记下了。你该庆幸何桃没事。要是她有半点闪失,我不会轻饶你。”

“她……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是怎么变得这么重要的?”

“你知道重要就可以了。”

“……”电话那头,久久寂静。然后,挂断。

通话时,何桃就偎在肖甲梓的怀中,容落落细细的声音从听筒中泄露了一点,听不清具体说的什么,却听得出那怯怯的语调。何桃从肖甲梓怀中慢慢坐直了身子,低着眼,想站起来溜开。他感觉出她的异样,不依不饶地拉住她的手把她扯了回来。

“怎么了?”他微蹙着眉,端详着她的神情。

她嘴巴略略抿着,唇色有些浅淡。半晌才问:“昨天晚上那帮人,不是铜锣帮?”

“不是。是容落落叫来找你麻烦的。这位大小姐,横惯了。不过这次她惹错人了。”眼微微眯起,显然他才是最横的那一个。

“是这样……”她并没有因为容落落反吃一堑而得意,情绪反而更加低落。视线无力地垂落,睫密密遮了眸子,有些看不清的情绪隐在不可测的眸底。

肖甲梓参不透她的心思,只隐隐觉得不安。把环着她的手紧了一紧,一心想要护住。这么些年没有她的日子里,随着记忆中的淡化,小小女孩的面容有些许模糊,梦境一般虚渺。想起来时,看不清面容,只感觉到那甜美的笑容散着光晕,给他曾经如暗夜般的生命,带来有着阳光温度的光线。有时候午夜梦回,甚至会怀疑她是不是真的出现过,她会不会是他幼年时幻想出来的角色。摸到颈上的月影坠,才确信那个小小的人儿曾经陪在他身边。那是他心底私藏的一片温暖。

岁月太深,记忆太远。他把她当成一片遗失在远方的心的碎片,没有奢望过能找回来,竟从未动过去落月山再见一见她的念头。当长大的她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惊喜,不亚于收到一份天赐的宝物。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如温暖阳光落在皮肤上,笑容醒来,心脉复苏。他一边感激着命运厚赐的重逢,一边抱了执念,要把她留住在身边,补全心上的缺口。

赵稚鸣很快约见了肖甲梓。肖甲梓是带着贴身保镖前往的。在到达约定的茶馆,何桃才知道他要见的人是谁。被他拉着的手,忽然微微向后使着力,站住不肯往前走。

“你自己进去吧,我不想过去。”她说。

他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我还想把你正式地介绍给她呢。”

“算了。我不习惯见大明星。”她的声音涩涩的,看上去十分不情愿。

他也不再勉强。“那么不准走远。在包间的外面等我。”

“好。”她如释重负的神情。

肖甲梓来到约好的包间。推开门,看到赵稚鸣已坐在茶案后,执了一把透明的壶,碧清的茶缓缓注入杯中,带着清香的雾气四溢。看他进来,微笑颔首。

何桃站在门外不远处,目光越过他的肩膀,落在门内雍容美艳的女子身上。失落寂寥暗暗蔓延,透骨侵蚀。肖甲梓回了一下头,正看到她失神的模样。他微微一怔,眼中掠过犹疑,忽然有些不放心。刻意地没有关门,以便在落座以后,略偏脸就可以看见她。

赵稚鸣也看向门外的女孩儿。何桃在目光与她对上之前,及时移开了视线,坐进走廊中的一把藤椅上,转头看向别处。

赵稚鸣微蹙了眉,对肖甲梓说:“可以把门关上吗?”

“抱歉。我女朋友在外面,我看不到她心里会不踏实。放心,这种高档场所没有狗仔队的。”

赵稚鸣微微一笑,也不再纠结关门的问题。开门见山地说:“落落今天找我了,她很难过。”

他看着她,目光平静无波澜。淡然的神态分明在说:关我什么事?

赵稚鸣自顾自地说:“她说因为自己任性,害你受伤。她很后悔。这件事是她不对,是我平时太纵容她,惯得她要雨得雨,要风得风,稍遇阻碍,就急于立刻清除,用了过激的办法。”语气中透了歉意。以她的身份地位,上一次用这种语气说话,还不知要追溯到哪年哪月。而肖甲梓这个愣头小子,显然完全没有领情。

他的下颌的线条绷着冷傲的弧度:“这件事我们电话沟通过了,我说过算作扯平,不会追究,协议假恋情的事,也没有必要再维持下去,提前结束吧。这么一闹,容落落小姐又上了头条,不管是正面负面,对于新人,都是很好的曝光率,等于又炒了一遍,这不是正合您的本意吗?你们赚了,应该高兴才对。”

赵稚鸣有些微怒了。她的声音沉下去:“甲梓,我视落落为亲生女儿一样,今天我不是以赵稚鸣的身份跟你谈话,今天我只是落落的妈妈。”

隐隐的话音从包厢敞开的门口传来。“妈妈”二字飘进何桃的耳中。她的肩膀微微颤了一下。忽然抬头望过去,眼眸罩了一层泪雾。又迅速的低头,把疼痛的目光藏在蓬松垂落的头发后面。

两个谈话的人没有注意到外面的小小异动。肖甲梓看着赵稚鸣,微抬了眉:“您想说什么?”

赵稚鸣闭了一下眼。今天落落跑来找她,窝坐在沙发上,蜷成一团号陶大哭。女孩抽噎得不成句的话声零零落落。“小姨,我喜欢他。我这么喜欢他,却害他受了伤。他受了伤,我却不能照顾他。有别人在照顾他,是别人在照顾他。他讨厌我。小姨。他讨厌我……”

哭泣的女孩,让赵稚鸣的心脏感觉到抽搐般的疼痛。她爱这个孩子。

自从失落了命里的一部分,落落就成了最好的代替品。把所有的疼爱都给了她。从来就看不得她哭。那娇嫩的哭泣声仿佛是从世界某个未知的角落传来,一下下刺在心上。也想要保护,也想要安慰,却触摸不到。两个女孩的身影重叠,声音重叠,就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落落。

为了落落,她居然放下高傲的身架,低声下气的与这个后辈小子说话。叹一声:“甲梓,其实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你也不必装糊涂。你其实也知道,落落是真的喜欢你。她做出那样冲动的事,不过是因为吃醋而已。”

肖甲梓认真地看着她:“我当然听明白了。但我总以为您是聪明人,不必把事情挑明。既然知道是没有结果的事,何必把话说那么透,彼此尴尬呢?”

赵稚鸣眼底燃起怒意,冷笑一下:“你是生意人,应该懂得凡事按规矩办的道理。我们既有协议在先,不管发生什么情况,就应该按协议办事。你在协议未到期之前先一步否认与落落的恋人关系,违约在先,那也别怪我不客气了——抱歉了,我只是为落落的名声着想。我要跟媒体说出真相:那天酒窖里的事只是因为你孤独恐惧症发作,而落落出于好心,为了替你掩饰心理疾病,才会答应做你的假恋人。”

肖甲梓笑了。“请随意。那心理疾病你公布我也不在意了。因为,我已经找到了解药。”

“解药?”赵稚鸣一脸诧异。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外面,落在那个静静侧身坐着的女孩身上。“你是指她?”轻蔑的语气。这个女孩算什么。一看就是平民出身,怎么能跟落落相比?“你没告诉爸爸找了这样一个女朋友吗?他同意吗?”

肖甲梓神色忽然肃杀,语调低而危险:“在我面前提到她的时候,请注意您的语气。”

赵稚鸣虽是身经百战,却在这个后生小子突然流露的强势气场前,忽然感到了寒意,居然不自觉地敛起了嘲讽的神态,只余下一脸郁怒。

肖甲梓顿了一下,嘴角又勾起一丝冷笑:“他再婚的对象也没征求我的意见,我找什么样的女朋友,他也没有必要过问。”

赵稚鸣被这话堵得脸色一阵青白,语调都干涩了:“甲梓,你就不问问父亲的身体好不好?”

他的眼底略过抑郁的复杂情绪,却什么也没问。看也不看赵稚鸣,丢下一句:“到这里吧。”就起身走了出去。

走到门口时,忽然感觉静静坐在走廊藤椅里的女人的侧影有些异样,肩膀微微前倾的弧度,背部有些僵硬的线条,低着头,脸被头发遮去大半个。安静的、紧绷的样子,似乎在坚忍着什么。

他心中掠过不安,径直走到何桃面前。她依然坐着没有动,根本没有察觉到他走过来。他蹲下身子,抬手去捧她的脸,却触到一手湿滑。他没料到她在哭,惊异地低声唤道:“何桃……”

她蓦然惊醒,抬起袖子在脸上一阵胡乱擦,站直身子,说:“啊,你们谈完了吗?走吗?”

他低头端详着她,伸手再去捉她的脸:“你怎么了?……”

她躲闪地向后退了一步,呵呵笑道:“没事啊,就是想起一点过去的事。”

她躲避的模样,像一只明明受伤、却拒绝保护的小兽,让他心中刺痛难当。他不依不饶地向前一步,将躲避的人紧紧抱住,把她的脸按进怀中。“不管你是怎么了,可是不准你背着我哭。不准。”

她不再挣扎,脸深深埋进他的怀中,忍不住再抽泣起来,却压抑着不出声。闭着眼,听到一声声清脆的高跟鞋声,从他们的身边走过,远去。直到听不到了。

如此接近,却如此陌生,这一步之差,是无法逾越的距离。

她忽然放开了哭泣,号陶大哭,眼泪鼻涕尽情地抹在他雪白的衬衣上。他不再追问她为什么要哭,等她想说时,再去问好了。只给她提供一对臂膀,一个怀抱,让她尽情地渲泄痛苦。

她能在他的怀中哭泣,已是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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