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众人把肖甲梓抬进他的卧室安置他在床上躺好,纷纷散去。连肖尧乖也抱了枕头,跟着别人往外走。何桃瞄见了,喊住了他:“尧乖,这么晚了,你还不睡,要去哪儿?”
尧乖摆摆手说:“让哥哥习惯一下和你睡吧,我去别的房间睡了。”
何桃:“……”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是走在前面的管家先生撞在了门框上,捂着鼻子,头也不回地踉跄而去。肖尧乖小大人儿一般摇头叹气:“唉,管家年纪大了,眼神越来越不好了。”走了出去,随手把门带上,只留下屋子里昏睡的肖甲梓,以及被无忌童言雷得浑身僵硬的何桃。
人都走光了,肖甲梓的脸陷在枕中,睡梦中眉微微浅蹙,看上去睡得不是很舒服。想到他伤口缝合时出了一身冷汗,就去拧了热毛巾,坐在床边,替他细细擦拭。从脸颊开始轻轻地擦。撩起他的额发擦额头时,那枚桃花纹身再次显露在她的眼前。暗暗的赤色,舒展蔓延、又纠缠相结的纹理,衬在他玉白的宽额上,显得如此妖娆。
这是她第一次有机会长时间地、认真地来看这枚纹身。趁他睡着,手指在纹身上恋恋摩挲。花纹底下,隐隐还可摸得到旧疤痕的略微不平。他怎么会想到在疤痕上纹一枝桃花呢?她还记得他小时候的模样,短短的发,遮不住额上那道明显的伤痕。那时他的眼神清冷,眼底却又隐着一丝惶然,让人忍不住心疼,忍不住想要保护他。
现在那个整天害怕的小孩儿长大了,变得无所畏惧。
是的,无所畏惧。她千里迢迢,从三分教赶到梧城,打着“要回银坠”的旗号,其实心里有更大的企盼:想要看看当年那个小孩,长得多高了,变成什么模样了,是不是变得勇敢了,不再害怕了。
当年在三分教告别时,她就说:以后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
那是一句约定,一个期望。
及到见到了他,果然不负她所望。他长得好高,好帅气,而且变得强大,举手投足间充满自信。周围的人看他时,不自觉的,都是仰视的视角。
那一刻她十分欣慰,十分开心,又有几分失落。
她一心想要保护的小孩,丰满了羽翼,不再需要她了呢。
可是后来,他又强调自己的孤独恐惧症没好踏实,强调有黑社会组织想要绑架他,她心中顿时充满了万丈豪气,像一只乍毛的母鸡,扎撒开翅膀,勇猛地想要保护他……
经过温湿毛巾擦拭过的脸颈显得尤其清爽。灯下,安静的神态,舒展的墨色眉眼,入画般的容颜。
她静静看着,移不开目光,渐渐痴迷。如果每个早晨醒来,都能这样看着他的睡颜,大概没什么更美好的事了……忽然从自己的迷思中惊醒,像一个美梦无缘无故醒来。摇了摇头,拍了拍自己胡思乱想的脑袋。这时感觉自己身上也汗津津的。怕他醒来找不到人,不敢回自己房间去洗澡,就进了他的浴室冲了个澡。浴室内摆了两件浴袍,一大一小,大的是肖甲梓的,小的是肖尧乖的。她试了一下那件小的,穿上以后只到大腿根儿,造型太过火爆,只好穿了那件大的。
还好,大是大了些,把衣襟多裹半圈儿还是可以的。擦着湿湿的头发回到卧室,一抬眼,看到肖甲梓恰巧醒来,脑袋在枕上辗转一下,睁一双懵懂的眼睛,向她看过来。眼神儿落在她身上,却带着几分茫然,呆呆的半天不移一下,不动也不说话。
她默默跟他对视良久,忽然紧张起来。把手中毛巾一丢,扑到床边,拿手在他的眼睛前晃了晃,小心翼翼问道:“喂,你感觉怎么样?”
肖甲梓的眼眸没有跟着她的手指晃动,仍是目光蒙蒙然地看着她的眼睛。她有些慌神儿了。会不会是麻醉药剂量过大,又直接注射进了颈部血管,离大脑太近,把他给麻傻了?伸手去拍他的面颊:“小夹子,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他忽然抬手,一把环住她的脖子,用力一扳!她原本就是俯身站着,重心前倾,冷不防被他环着脖子一拽,失去平衡倒在了床上。震惊之下,她下意识地想反抗,旋即想起这个跟她“摔跤”的人因为注射了过量麻药神智不清,本能推出的一掌,落在他肩上时已收回力道,变成轻软地搭着。
被压倒的人儿没有抗拒,他揽着她颈子的手再紧了一紧,然后,长腿毫不客气地压在了她的身上,缠手缠脚地将她紧紧箍住。
她试着挣扎了一下,却招得他更用力的缠抱。她也不敢用力推他,只能软声哄劝:“小夹子,你干嘛啊?放开我啊……”
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他就把脸往她的颈间拱了一拱,鼻尖埋进散发着清香的湿润发中。
于是她改变策略,哄道:“你一定饿了吧?乖啦,手松开,我去给你拿好吃的。”
他迷迷糊糊的思维大概是辨别出了“吃”字,再拱了一拱,唇触到她润泽的面颊,探出舌尖轻轻一舔……
何桃如遭雷击……含着眼泪,一动不敢动,一个字也不敢说了……
过了一会儿,脸埋在她发中的人,呼吸变得均匀,又沉沉睡了。随着他呼吸的起伏,她忐忑的心境也渐渐平静。折腾了一天也累坏了,此时陷在他的怀抱之中,沉溺在半梦半醒之间,心中感觉无比安然,隐隐希望时间就此停止,徘徊在这黑甜的梦境,不愿醒来。
梦深处,有手指小心地撩开覆在她鼻尖的一缕碎发,又似有片羽轻柔印落。她恍惚要醒,睫毛微微颤了颤,旋即有轻柔压在了睫上,将梦境压得更加香甜密实。
“陪着我,不准离开。”这样的低低语声仿佛从茫茫雾气中隐约传来。
梦里的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应声向雾的深处寻去,一路走着,身形渐渐缩小,待找到那个少年时,她也变成了十年前的小小女孩,拉住少年的手,清晰地说:“好。”
梦境中少年清亮如星辰的眸光,直到她醒来,仿佛还在眼前。
何桃迷蒙地半睁了眼,有些痴迷地看着那对眸子。看了很久很久。意识忽然清醒了一些,脑筋开始转动:我到底是睡着还是醒着?似乎是醒了。为什么梦里那对眸子还在眼前,而且,离得这么近?还有轻轻的呼吸扑在脸上……
她到底是不是还在做梦?ъЧ鉴定方法只有一个:掐自己一下!
为了证实一下,她伸出一只爪子,随手一掐。
“嗯……”
奇了。没觉得疼,耳边倒传来一声隐忍的哼哼。她半睡半醒的思维更迷糊了。果断伸爪,再掐一下。
忽地一下,身体突然被笼罩住,压了个密密实实!何桃大惊之下,彻底清醒,也看清了此刻压住自己的人。
“小夹子?!……”终于,隐约记起自己是睡在某人床上,某人怀中,她刚才掐的,也是某人的胸口……!
“是你招惹我的……”他低低地飚出一句。左手撑在枕边,脸埋进她的颈间,在细嫩颈侧深深吮住,包了纱布的右手失控地探入松松浴袍。
“我不是故……喂喂喂你你……”浑身的力气似乎都随着颈上的深吻被吸走,他手指的发烫的热度,纱布微糙的磨砺感,肌肤感受到别样的刺激,带来阵阵战栗。她一阵慌乱,下意识地推了他胸口一把,他就身子一歪栽到旁边,一脸痛苦地嗷嗷叫。
她吓了一跳,也忘记了追究被冒犯的事,急忙爬起来问:“怎么了怎么了?我出手重了吗?”
“不是……”
“那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
“手,手麻了……”
“麻了?怎么会麻呢?伤口有问题吗?”拿住他受伤的右手左看右看。
“是另一只手,另一只手麻了。”
“另一只?……”
“被你枕得麻了。”他仰在枕上,一脸无辜地看着她。
“……”何桃说不出话来。脸默默红了。半晌,伸出手,替他按摩麻木的左臂。肖甲梓眯了眼,享受这被伺候的一刻。
门冷不丁就被推开,肖尧乖径直闯了进来,脖子上蹲了只雪狐围脖,一边往里走,一边喜孜孜说道:“哥哥,昨天晚上我搂着围脖睡觉,好软好舒服哦。以后我都要跟围脖睡,你跟桃姐姐一起睡吧!”
何桃尚跪在床上,手搭在肖甲梓的手臂上揉捏着,怔怔看着突然闯进来的肖尧乖,半晌,低头看看自己衣襟散乱的浴袍,忽然跳下床去,掩住袍襟,脸涨得通红,急匆匆跑了出去。
肖甲梓眼睛里含着满满笑意,目送那落荒而逃的背影。
早餐时间,肖甲梓走进餐厅,目光扫了一圈儿,没看到何桃,倒看见娅德、狄叔、管家凑成一堆儿围着肖尧乖,就连雪狐围脖都在,也把脑袋凑在人堆里,装得跟个人似的,一条大尾激动地左右甩动。大家伙儿七嘴八舌地问:
“小少爷快说都看到什么了?”
“看到桃姐姐和哥哥在床上呀。”
“矮油~那他们……有没有穿衣服?”管家大人风骚地捂着皱纹如菊花的脸蛋。
“桃姐姐穿着哥哥的浴袍。”
“矮油~换穿衣服最浪漫了~那大少爷穿什么呢?”娅德两眼冒桃花。
“哥哥当然就没穿浴袍。”穿着他自己的衣服。肖尧乖有点不耐烦了。哥哥的浴袍桃姐姐穿着呢,他当然没的穿了!大人又笨又烦,问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啊?
“那么他们在做什么呢?”管家大人面如桃花。
“桃姐姐在给哥哥按摩。”按摩手臂。
“矮油~桃儿好体贴啊~大少爷好幸福~”娅德头顶都快开出桃花来了。围脖被气氛感染,激动得蹦了两蹦,就跟真能听懂似的。
“嗯哼。”门口传来一声清嗓子的声音,大家伙儿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被议论的主儿来了,顿时做鸟兽散,溜回各自的位子。
肖甲梓落座,瞄了一眼那个空空的位子。“她呢?”
“矮油~一会功夫不见就找呀~”娅德不自觉地沿用了方才暧昧的调笑语气。眼见着肖甲梓绷了绷脸,这才急忙端正态度,一本正经回答:“在她自己房间。”
“为什么不来吃饭?”
“害羞了嘛。啊哈哈……哈,哈。”他的眼锋扫过,娅德收敛了一下自己的忘乎所以,“要不,把早餐送过去?”
“不行。让她来。”那微微不悦的神态,有一瞬间竟像个任性的小孩。
肖尧乖麻利地跳起来跑出去:“我去叫桃姐姐~”围脖跟在后面雪团一般滚了出去。这两只最近形影不离。
过了一会儿,肖尧乖回来了,站在门内向后招手:“来嘛来嘛,桃姐姐不要害羞呀。”
门外传来一声没底气的抗议:“我哪有害羞!谁说我害羞了!”
“娅德说的。”
“……”
门外的人磨磨蹭蹭进来了,肩上趴了围脖,脖子上紧紧绕着那条大尾。进门后相当淡定地环顾一圈,目光却刻意地跳过了某人:“抱歉来晚了呵呵呵,其实大家不用等我的呵呵呵。”落座进自己的位子。
肖甲梓瞥她一眼,眉间舒展开来,仿佛踏实了不少。将右手肘撑在桌上,把那只纱布缠裹得横七竖八的右手搁在一边,用左手执刀,去切盘子里那只煎蛋。他大概是用不惯左手,笨拙的姿式,非但没把煎蛋割开,还将它戳得满盘子打转,如同赶羊一般。折腾许久,也没有吃进嘴巴里半口。
何桃忍,忍,忍,终于拍案而起:“一只煎蛋你切什么切啊!直接戳起来吃不可以么?”
他委屈地看她一眼,然后换了叉子,企图把扁扁的煎蛋折叠一下再戳。折一下,扑棱散开。再折一下,扑棱又散开,半流质的蛋黄已折腾得一塌糊涂。
何桃看得手心都痒痒了:“你家仆人不是很多吗?就不能叫一个来帮帮你?”
娅德等人默默埋头吃自己的早餐,没人理会他们。只有闲闲站在旁边的女仆,悠然飘来一句:“我们不是贴~身仆人。”
另一名女仆不紧不慢地补充:“贴~身的只有一个。”
众人犀利的目光,齐齐罩在某贴~身保镖的身上。何桃泪流满面。一拍桌子:“知道啦!是我失职没保他周全,全怪我啦!我知道错了。我喂喂喂就是啦!”果断地把座位移到肖甲梓的旁边,亲自动手喂食……
他半眯着眼睛,十分惬意十分大爷地享受她的服务,忽然往后一躲,一指仍蹲在何桃肩上的围脖,说:“喂,你的口水都快滴到我盘子里了!离我的盘子远些!”
围脖没有动,尾巴仍紧紧绕在何桃的脖子上,一对细长的眼睛,充满企盼地看看他,再看看他的盘子。
“不,”他较真儿地摇了摇手指,“回你的狐舍去,你的食盆儿在那里。这是我的早餐,我的。”护食地把餐盘往自己的方向拖了一拖。
那个狐舍自从建起来,它只是去参观过一次,就再也没回去过,吃住不是跟着何桃,就是跟着肖尧乖。听到肖甲梓要它回去,它的鼻子里喷出冷气一股,表示它不要回去,要在这里吃饭。
何桃无奈道:“这个家伙,越来越把自己当成人了。”
围脖听到了,睁大眯眯眼,惊讶地看着何桃的侧脸,那小神情似乎在问:什么?难道我不是人吗?我一直以为我是一只人类的……
委屈至极地,把毛茸茸的脑袋抵在何桃的脸上磨蹭:伦家是人,就是人~~
肖甲梓对它的腻歪模样忍无可忍,牙缝里飚出一句威胁:“这也是我的。给我下去,离她远些。”
何桃石化。围脖石化。众人石化。
娅德悄悄戳了一下肖尧乖。聪明的尧乖会意,拎起一块牛肉,朝着围脖诱惑地晃了一晃:“围脖来呀~吃肉肉了~”一边朝餐厅外跑去。
围脖眼睛一亮,从何桃肩上飞跃而下。
何桃慌忙伸手去拽它的大尾:“围脖不要不要走呀……”奈何围脖身条儿灵活,尾梢的毛在她手指虚虚扫过,躲过了她的一抓,追随肉肉而去。
围脖受食物诱惑跑出去也就算了,奇特的是,娅德、管家、狄叔也都跟着跑了出去,连两名女仆也跑出去了……
一群人和一只狐狸跑出很远,聚到一堆。娅德握拳嗷嗷低叫:“大少爷他连狐狸的醋都吃了,有没有!!有没有!!!”
“呜,呜。”正在大快朵颐的围脖应声抬起头来回了两声,表示赞同。
管家先生:“很横很变态。”
狄叔郑重点头:“很好很和谐。”
管家先生:“和谐只是表面现象。”
“什么?”
管家掏出一直塞在衣服里,变得皱巴巴的一份早报,翻到八卦版,上面赫然并排了两张照片:左边一张,似乎是在某个酒吧里,一男一女坐在一起,正是肖甲梓和何桃,重点是两个人的手是拉在一起的。右边一张,是隔着副驾座位的车窗拍摄的,男的只拍了小半个脸,却仍然可以认出是肖甲梓,女的却是容落落,容落落的手绕在肖甲梓的颈子上,他的脸都快趴到她的胸前了,姿式相当沦丧。
关键是标题:《肖氏接班人一夜约会两女!》。
娅德震惊地看着报纸:“这是……造谣!是造谣吧?”语气中带了几分不确定。
“如果是造谣,哪一个是假的?”管家说。
“看上去都很真,尤其是这一张,”狄叔指了指有容落落那张车上香艳照,“尤其的真。毕竟,容小姐是大少爷对外界公开承认过的女友。”
“那是对外界!是真是假,我们还不知道吗?嗷!我要去问问大少爷!”娅德暴躁地一把扯过报纸,冒冒失失地就直冲进餐厅,然而一秒钟之后,就迅速撤出,站在门口,迎风发呆。
管家和狄叔凑上去,拿手在她那一对目光呆直的碧眼前晃动:“娅德,怎么了?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了吗?”
娅德回过神儿,愣愣说:“相机,我为什么没带相机。”
“啊?”
“如果带了相机,我可以提供一张更真、的照片给报社,嗷嗷,火爆程度绝对不输给那一张!绝对赢!”她激动万分地戳着有容落落那张照片,“这一张,大少爷似乎是快趴到她胸前了,可是,趴上了吗?碰到了吗?没有!还差一段距离呢!
娅德:“可是刚刚我进去的时候,分明看到大少爷他,已经摸到了!”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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