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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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个周日的下午,暮色薄拢街头。何桃手中提着五六个包装袋,面无表情地走在路上,前方数米远处,是并排而行的肖甲梓和容落落。是的,他们俩个逛街购物,保镖何桃随行保护,顺便就充当了载货工具。容落落对于“宝宝档案”的事很快就消除了误会——对于她这种八卦高手,不会容许一个误会“存活”过夜。今天来登门道歉,约何桃一起逛街,其真诚热情简直不容拒绝。

当然,保镖与雇主既然不能远离,那肖甲梓就只好一起来了。及至来到步行街,何桃的角色迅速由“约会旗号”转变为“搬运工”。

当容落落再把一只包装袋挂到她手上的时候,她终于怒了,抗议道:“我是保镖,不是女仆!”

“呀……反正你的服务范围原本就没那么狭窄,充分发挥一下价值嘛。再说了,你会功夫哎,这点负重算什么?是吧?”愉悦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踩着高跟鞋轻盈转身,伸手去勾肖甲梓的手臂。

肖甲梓对她们的对话仿佛没有听见,面无表情的一张脸像块木板,不动声色先行一步,容落落这一勾竟没能碰到他。她的手在半空略略僵住。却没有收回,而是紧跟一步,有些强硬地紧紧捉住了他的衣袖,牙缝里挤出一句话:“狗仔队说不定就在四周呢,现在还不到拒绝我的时候吧?”

肖甲梓目光暗沉,却没有再甩开她。

落了几步在后面的何桃,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却有些看不明白。心中浮起疑惑,旋即又甩甩头不去想。

人家小两口的小别扭关她什么事?她只是保镖,保镖,要摆正心态。

随着夜色渐深,到了城市夜晚最热闹的时段。何桃打量着擦间而过的行人,心中忽然升起不安。夜晚街头人流错杂,视线不佳,再加上还附带了一个娇滴滴的容落落需得护得周全,如果此时铜锣帮突袭,情势可是大大的不利。疑心一起,看谁都像铜锣帮。眼看着有几名彪形大汉恶形恶状迎面走来,她心中突然紧张起来,急赶几步,手推上前面二人的脊背,未等二人反应过来,已被她推进了路边一家酒吧的大门里。

二人不明所以,想要问她,却见她挂了一身的包装袋趴在门口探头探脑,过了一会儿回过头来,紧张兮兮地说道:“太晚了,外面不安全,还是回家吧。”

旁边的容落落失笑,似乎在自言自语,又恰好让二人听到:“太平盛世的,有什么不安全?你就不要制造紧张气氛了,还不是为了找些理由留下来……”笑语间冷气若有若无,让人感觉如芒在背。

肖甲梓目光微寒,划过容落落的脸,象冰凉的刀片划过她的肌肤。容落落心中一颤,呐呐住口,低垂了眼。

何桃却把这话往心里去了,有些不解地摇摇头:“刚是看走眼了,那几个人不是铜锣帮的。这几天真太平啊,没什么动静。是不是他们看我身手高强,吓得不敢打你的主意了?这样的话,我的任务是不是也可以算完成?”目光贪贪地扫了一眼他的领口,那里露出一段黑色的绳,绳端系着她全部的念想。

肖甲梓狠狠瞪她一眼:“想偷懒是吗?不给我斩草除根清除后患,你一辈子别想走。”

何桃沮丧地缩了缩脖子。心中哀叹:这铜锣帮要藏一辈子,她不得耗一辈子啊!默默咆哮:铜锣帮,不要做缩头乌龟,滚出来啊!

空落落眼角一捎,看到一个眼熟的LOGO,似乎是忽然来了兴致,欣喜地道:“看,这家酒吧专售肖氏葡萄酒呢,我们既然都进来了,就支持一下他们的生意吧。”

恰有女服务生过来,托了几小瓶肖氏葡萄酒的试饮装过来请他们免费品尝,并把该酒夸得天花乱坠。做为肖氏少东家,再不支持一下生意,似乎说不过去了。

“那就坐坐吧。”肖甲梓愉悦地道。选了个座位坐下。在容落落要坐在他身边之前,他忽然抬手扯住了何桃的手腕,轻轻一拉,何桃就带着满身的袋子,哗啦一下跌坐在他身边。

“坐我旁边,保护本少爷。”肖甲梓瞥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何桃神情有些愣愣的,却也没有拒绝。

容落落呆了一下,慢慢落座在他的对面,她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里闪闪发光,如被惹到的小母狼。

肖甲梓有几分心不在焉,站起来去了洗手间。

服务生送了几份小吃上来。何桃有点饿了,伸手去拿一块点心,恰巧,容落落描绘了精致美甲的莹莹玉指也同时落在了那块点心上。

两人都有些讶异,抬眼望着对方,却是谁也没有抽回手去。

容落落美唇轻启:“我先拿到这块的。”然后,唇绷出一道微带倔强的线。

何桃那一直落落寡欢、软塌塌的神经,似乎被这句话戳到痛处,忽地绷了起来,来了倔劲儿:“明明是我先拿到的。”

“我先。”

“我先。”

两只手分别掐住了点心的两头儿,把它抬离了桌面,谁也不肯让谁,谁也不肯松手。“啪”地一声轻响,松脆的点心断成两块,每人手中各一半。这下子大概世界和平了吧……不,没有。

“你的那块大!”何桃眉毛一竖。手指忍不住动了动,下意识地想抢她那一块大的。

容落落见势不好,麻利地把点心丢进嘴巴,一边吃,一边得瑟地笑:“呵呵~怎样怎样?”

何桃气馁,悻悻把半块点心放回盘子,完全失去了品尝它的兴致。

容落落身体向前一倾,微眯了眼:“想跟我抢?恩?”

何桃:“彼此。”

容落落:“你还是没抢过我,不是吗?”

何桃:“那是因为,我还没有想好要不要跟你抢。”

话里有话。如毒药落入眼中,容落落眼睫间闪过危险的暗光。手在桌下紧紧握住。

服务生送酒过来,何桃摆手拒绝:“我不能喝酒。”

容落落微笑:“这可是肖氏的酒,应该支持一下哦。”

何桃婉拒:“这里人又多又乱,我还得保护雇主,喝了酒容易失控,还是算了。”

“失——控?”

看到容落落微眯了眼睛,笑得颇有内容,何桃急忙解释:“是习武之人的弱点啦。会影响功夫的发挥,指上无力,手上功夫不好施展。”

容落落的眉微微挑了一下:“弱点啊……那我就全都喝掉,不给你留了。”

何桃一戳即跳:“什么?做人不要那么自私!”

洗手间里,肖甲梓打了一个电话。

肖甲梓:“……你们也该出场了吧。”

对方:“肖总,您这笔业务很棘手。”

肖甲梓:“想毁约?违约金算过没有?”

对方:“绝不毁约!倒不是违约金的问题,关键是行业信誉!您放心,我们一会儿就到。大不了给弟兄们多买几份意外伤害险。”

肖甲梓满意地合上电话,若无其事地走回座位,正看到容落落风情万种地站着,松手,让一只空酒杯自由下落。对面的何桃急忙伸手接住。容落落华丽转身,走进妖孽横行的舞池,跳上一处高台,热辣舞姿搅起一股妖娆的旋风,尖叫声口哨声此起彼伏。

肖甲梓坐到拿着空杯,有些发呆的何桃身边。“她干嘛呢?”

“……大概是喝酒喝急了,有些醉了,想跳舞吧。”

他端详了一下何桃的脸,只见她腮上微红,眼睛带着薄醉的潮润。

疑惑道:“你也喝酒了?

何桃忐忑不安地抬手捂了捂潮红的脸,嗫嚅着说:“她抢着喝,我就忍不住抢了一下。”

“……”

“我们两个人总是这样,喜欢抢东西。”何桃的神态有一瞬间的恍惚。总是喜欢抢东西。原本不怎么喜欢的东西,要是被对方拿到了,就立刻觉得那东西超可爱、超喜欢,想方设法要抢过来。

“……总是这样?”肖甲梓疑惑地问道。

何桃惊醒,面对他满眼的疑问,急忙打哈哈:“就是这样,连着喝了几杯,多倒是不多,只是喝急了些。结果——她赢了。”总是这样,总是她赢。

她叙述了过程,却掐掉了结尾。容落落嚣张地让空杯从半空落下时,还砸下一句话:“跟我抢——人要有自知之明。”何桃将这句狠话默默地咽了下去。眼睛里暗色沉沉,微醺的目光落在肖甲梓的脸上。

这一次呢?要不要抢,要不要还让她赢?

她何桃,真的输够了。

微凉的手掌覆盖在了她发烫的额上。

肖甲梓试着她脸上的热度,轻声说:“你喝多了。”

“没有。”她摇摇头,借着这个动作摆脱了他的掌控。“我习武之人哎,在教中时白酒大碗大碗的喝,这点酒算什么。”

“真的?你不是说喝酒会影响功夫。”

“点穴术是会受影响啦。不过……”

话只说了半句,何桃突然站起来,几大步迈进舞池,探手揪住一个男人的后脖领子,反手一扔,丢出去几步远,将他狠狠摔坐在地上。四周的人顿时停滞了动作,有些发怔地看着这一幕。

何桃对他冷冷飚出一句:“手给我放老实点儿。”然后回头指住呆立在高台上的容落落:“你给我下来。”

容落落反应过来,愠道:“你凭什么对我指手划脚?”

何桃:“没看到刚刚那家伙的爪子要摸你腿上了吗?!”

容落落理亏,却仍然嘴硬:“我要你管!我就不下来。”

何桃大怒,一把拽住她手腕子就往下扯,这当口那咸猪手男人回过神来,恼羞成怒,摸起一只酒瓶子就要从身后偷袭何桃,只走了两步,胸腹间就吃了闷重的一脚,这次摔得更狠,几乎吐血。他努力睁着冒着金星的双眼看去,只见这次阻击他的,是一名面色肃杀的男人。

肖甲梓背着何桃踢出这漂亮的一脚,又微翕嘴唇,砸去一句无声的狠话:“别找死。”

咸猪手从头皮麻到脚后跟儿,连滚带爬地逃进人堆里。

酒吧里响起一片叫好声,何桃不明所以,回头看了一眼,肖甲梓立刻收敛起凶恶姿态,一付文弱的茫然状站在她身后,就差趴在她肩上嗲一声“伦家好怕,保护伦家”了。

何桃的目光忽然向入口处扫去。有七八个恶形恶状的痞状男人横着走进来,浑身散发着“找茬”的气息。她如同一只警觉的猎豹,竖起了耳朵,手尚握着容落落的手腕,保持着“往下拽”的姿势。

那几个男人往这边看过来,其中一个忽然一指:“在那边!”迅速地挤过人群靠拢过来。何桃心中一紧,低声说:“铜锣帮?”

肖甲梓也是面色紧张:“大概是。”

眼看着那几个人直围了过来,情势紧张,不容耽搁,她探指在容落落的膝弯处轻轻一点,容落落只觉腿一阵酸麻,失去了支撑力,尖叫一声,向台下歪倒下来。何桃顺手接住她扶着站在地上,然后往肖甲梓怀中一推,低声道:“快带她走,我来对付这几只。”

肖甲梓扶着容落落隐退进人群。

走在最后面的一个小喽啰忽然感觉有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回头一看,是个俊朗的男子,手中搀着腰肢软得如醉风扶柳的容落落。

“行,流氓气十足,很专业。”肖甲梓表扬他。

“那必须的。”小喽啰颇有气势地拍拍半果的一排肋骨,说,“你带容小姐走,这里交给我们吧。”

肖甲梓一愣:“你认识落落?”

“当然。”

肖甲梓也没在意,瞄一眼对方的肋骨,问:“怎么没戴铜锣?”

“啊?”小喽啰傻傻眨眼,不明白他的意思。

肖甲梓有些担忧地叮嘱道:“不要以为买了人身保险就没事了。保重。”说罢再张望一眼与人对峙的何桃,扶着醉得迷迷糊糊的容落落离开。

小喽啰更晕了……

几名男子朝何桃围拢过去,打头的横着一脸肉,极尽凶狠之态,问道:“你就是何桃?”

何桃一怔。指名道姓的,竟是冲着她来的?大概是上次交手,他们吃了亏,特地来寻仇的?心想我正盼着你们送上门来抓个活口呢。笑道:“干什么呢?这么凶。”

那几个人均是呆了一呆。

只觉这女人不笑还没什么,一笑起来,如暗夜里忽然盛开了一朵散发着莹光的玫瑰,昏暗的酒吧都仿佛照亮了。

刚刚被肖甲梓问得一头雾水的小喽啰,感觉事情不太对头,又弄不明白。挤到头目身边,问:“还打吗?”

“……谁让她惹上大小姐。”头目说。

何桃一怔。大小姐?什么大小姐?

头目捏着下巴,笑得Y荡:“妞,大哥出来混也是有原则的。我不打女人,尤其是不打美女。所以呢,算你走运,你自己抽自己十个嘴巴子,哥也好有个交待。”

何桃眨了眨眼睛,没有吭声。因为醉意上头,站在原地微微摇晃。

头目:“快呀~要哥亲自拿着你的小手抽吗?来~”一对狼爪伸了过来。

啪!

清脆的声音响过。

众人还以为小妞迫于淫威动手自抽了。但旋即发现情况并非如此。头目的脸偏向一边凝滞住,表情震惊,一侧的腮帮子上有个五指印在迅速隆起。

妞把流氓打了!

未等头目反应过来,何桃再次疾速出手,单手正抽反抽,掌影如风,只听噼噼啪啪一连串鞭炮般的脆响,头目捂着脸后退连连,嘴角溢血。

瞪一双金星直冒的眼珠子,惊怒地看着这凶悍女子,把江湖原则甩在脑后,吼一嗓子:“臭娘们,敢打老子……抄家伙上啊!”

有手下应令而上,挥拳就招呼了过来,因为对方实在明艳得让人眼花,这一拳头,不免轻飘飘的。何桃轻松避让开,一个回旋腿,正中对方心窝,直飞了出去,砸倒一片人,蜷成一团半死了。

这下子,这帮人彻底明白对方并非善类了。抄酒瓶的,拿凳子的,一拥而上。

肖甲梓把容落落扶到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想把她塞进去让她自己回家,她却耍起了酒疯,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他虽然急着回酒吧看看情况,却也不能把这个醉傻了的女人丢在马路上。再回头看一眼酒吧的大门,心知那帮人不会把何桃怎样,还是先把容落落送回去再说。

于是拖着容落落走到步行街尽头的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将她塞进副驾座位,自己刚刚在驾驶位上坐好,脸侧忽然感觉到轻轻的触摸。

他吃了一惊,急忙坐正身子。容落落一直闭着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上去并没有醉得那么厉害,手在半空中停了一会儿,才缓缓无力落下。她用略略沙哑的声音问:“你躲我。”

他的目光带了几分审视,点头:“没错。”

“那天你说,不许我离开你。”她的声音暗淡无力。

“我跟你解释过了,那是误会。”他看着她的眼睛,清晰地说。“我们也约定了,事件淡出媒体的视野,就解除关系。三个月的期限,你应该记得。”

“是,我记得。三个月的约定。三个月的表演。三个月的假情人。可是我假戏当了真了,怎么办呢?”酸楚的音调,带着浓重的鼻音。

肖甲梓的手搭在方向盘上,沉默一阵,说:“对不起。”

容落落长睫一阖,泪水沿脸颊滑下。

此时此刻,感觉三月之期是如此漫长。自从答应认可恋情后,一系列的反应让他头疼无比。他和容落落的照片在各媒体反复曝光,配上些编造的文字,极尽煽风点火之能。他开始时弄不明白娱记们何苦关注他一个圈外人士,后来才暗中了解到,赵稚鸣在幕后起到的推手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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