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我说,“恩公,咱们走吧。”
桦音不为所动。
我上前夺下他的酒杯,这才听桦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他说:“孤要杀了他。”
他突然挥袖拂去桌上的杯盏,瓷器玉盘噼里啪啦碎成一片。
他道:“为什么要和我抢,天下他要抢,连你他也要抢。明明我才是皇帝,明明我才是皇帝!”
他扶额,终于哑然失笑:“到底要我怎么做?”他抬眸看我,眼中黯淡无光,“素绾,我不能保护你了,你说我是不是这世上最没用的皇帝?”
我突然明白了先帝的痛苦,身为皇帝,却要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牵制。高处不胜寒,荣光背后仅剩下苟且。
“换我保护你吧。”我说,“我可以做你的眼睛,成为你在并南王府的眼睛。”
“我不希望你和沧弈任何一个受伤,但是如果一定要做出抉择,我会维护你。”我从背后抱住他,把头靠在他身上,“恩公,这次换我保护你。”
明明我们俩一样弱小,我有什么资格躲在桦音的羽翼下?更何况我欠着他还不清的恩情。
“我会娶你,我的皇后只能是你。”桦音道。
我们靠在一起,相拥取暖,我仍旧不知何为情爱。
“倘若回了天界,你一定要记得我。”我抱紧桦音,“人间的苦很快就会结束,可是天界的清冷,还有千百万年等着我们。”
“恩公,我好想家,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家?”我喃喃自语,并不在意他是否听得见,“我想飞霄宫,想离香池,想柳笙,想杜鹃花……”
在凡间,我学会如何做人,学会审时度势,唯独丢了快乐。
第二日辰时,我孤身一人来到东华门,果然见到沧弈在等我,他今日换了绛色绣金丝祥云的衣裳,在阳光下那样耀眼。
“阿绾。”他粲然一笑,叫人移不开目光,“你果然来了,真好。”
“走吧。”我艰难地挤出一个笑来。
沧弈挑开轿帘,邀我进去。
坐进马车的刹那,鬼使神差地,我突然回头看了一眼,东华门的城墙高而厚重,我看见桦音站在城楼上静静地俯视着我,许久许久,他终于变成一个小小的黑色影子,消散在我的视线中。
“瑶歌很想你,她做了不少菜等你回去。”沧弈与我道。
然后他说:“昨日安和侯府递了讣告,令堂已经驾鹤西去了。”
我说:“嗯,我知道了。”
“我怕你太伤心,所以昨夜没有告知你。”他说。
怪不得,昨天我看到百官来齐,却唯独不见安和侯。
娘,这好像是一个很模糊的词,虽然十几年来我无数次叫过,但更多的时候,我都是不添任何感情地称呼她为“夫人”。我想起很小的时候趴在房顶,她关切地喊我下来,她说危险的时候,声音也总是轻轻的,绝没有呵斥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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