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高手在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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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问:“你是谁?”

他说:“此地不宜多说。”

他刚刚说完,我就看到院门里走出了一个人,这个人一走出院门,就先瞄向厕所这边,而脚步却没有迈向厕所的方向。他看到我已经出了厕所,就径直向前方的一棵树下走去。

方脸盘是谁?我不知道,我好像见过他,但又记不起在哪里见过他。是在赌场,还是在赌场之外,我都想不起来。尽管我不熟悉他,但是我知道他没有恶意。没有恶意的他接我的班,而红脸胖子接眼镜的班,这里面肯定有蹊跷。

眼镜,也不是我们以前所认为的凯子,说不定他有更深的背景。算上方脸盘,目前这个麻将桌上的所有人都盯上了家财万贯的胡少爷,而胡少爷却浑然不知,他还在孜孜不倦地,兢兢业业地,一步一个脚印地想要翻盘。自小养尊处优的他,过惯了一呼百应、颐指气使的生活,他在家里,人们处处让着他;他以为在外面,人们也会处处让着他,他从来就不知道,也没有机会知道,江湖如此险恶。

以前听人讲过一个故事:有一户主人,在外面抱回一只鹿,主人家的狗想要吃鹿,被主人呵斥。因为有主人的呵护,狗就和鹿成为好朋友,不敢对鹿有什么想法。鹿错误地认为,全世界的狗都和自己是朋友。有一天,鹿走出家门,见到外面的狗,就亲热地跑上去打招呼,结果,被外面的狗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胡少爷就是那只鹿。

走进房间里,房间里围观的人主动给我让出一条路。我来到麻将桌边,不动声色地坐下去,麻将的撞击声再次响起。

红脸胖子依然势头凶猛,我和神行太保想要翻盘,根本就没有机会。外面飘着雪花,而胡少爷的额头沁出了一层汗珠;神行太保脸色惨白,他也没有想到我们突然输成了这样。只有我面不改色,因为我知道好戏在后面。

我桌子上的筹码很快就没有了,神行太保看着我一眼,又扭头望着伙计。我知道他的意思,他是想让我再去买一堆筹码,把今天输了的钱赢回来。其实,赢得回来吗?根本就赢不回来。牌场如战场,要知进知退,知道什么时候出击,知道什么时候收手。但是,任何人输钱输到超过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之后,都会只知进而不知退,都会一条路上走到黑,撞倒南墙不回头,直到输得没有一分钱的本钱时,才会幡然悔悟,后悔没有早点收手。神行太保本来是一个极度聪明的人,然而,在他输了很多钱后,他也孤注一掷了,也被焦虑蒙住了双眼。

我站了起来,装着痛心疾首地说:“光了,光了,今天真是邪门了。”我拍拍自己的口袋,表示没钱了。

其实我的口袋里还装着一沓钱。对于一个高买来说,他的身上根本就不会缺钱的,所有富翁家的钱库,都是他的钱库,他想取就取。对于一个高买来说,再高大的城墙,也能逾越;再坚固的铁锁,也能打开。

但是,我今天才知道,这个世界上最挣钱的行业,不是盗窃,不是抢劫,不是开窑子,不是做旧行,更不是马戏团,而是赌场。在赌场上,只要掌握了一门千术,不让别人知道你如何出千,那么你一天的收入,就可能超过一个人一辈子的收入,甚至几辈子的收入。

我垂头丧气地走下了麻将桌,走到了房门外,也走出了神行太保疑惑的视线。我抱着头,蹲在房檐前,唉声叹气,而我的耳朵,却在捕捉着房间里的任何声响。

我听见方脸说:“没有人玩?没有人玩?那就让我玩两把。”凳子响了一声,方脸落座了。

我听见麻将牌又清脆地响起来。

我站起来,带着心有不甘的表情来到了房间里,我看到方脸果然坐在了我刚才坐的凳子上,他的后面站着几个人,高高矮矮,胖胖瘦瘦,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二十左右的毛头小伙子,嘴上叼着一根香烟,歪着头,眯缝着眼睛,斜看着方脸的牌。

我想着方脸一上去,肯定形势就会逆转;然而,我没有想到,方脸上去后,他也照样输钱。

红脸胖子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他点上了一根烟,细细地吸一口,显得优裕自如。刚才我坐在牌桌上,没有仔细观察他,现在我站在一边,终于能够仔细观察他了,可是,我始终没有看出他是如何出千的,他的任何动作都很正常,都是不慌不忙,都是一付成竹在胸的神情,我真的搞不懂他是如何出千的。但是,要说他没有出千,打死我我也不会相信。

那么,他的身上会不会藏牌呢?我悄悄移到了他的身后,装着看他的牌,然后手指悄悄伸向他的衣兜,然而我没有找到一张牌。我是高买,手法非常快,如果他有牌藏在身上,我绝不会摸不到的。

这个红脸胖子真的很邪门,这可能就是传说中的老千高手。

大约在第九盘的中途,方脸手上拿着一张牌,想着要不要丢出去的时候,他身后的那个小伙子突然说:“不能丢,后面还会来的。”

方脸坚决地把那张牌丢在了锅里,然后不满地说:“不懂就不要乱说。”

小伙子不依不饶,他说:“谁不懂?连输七八盘,还有啥脸说自己懂?”小伙子说完后,就用鄙夷不屑的眼光望着方脸,围观的人看到这两个人吵起来,脸上的表情千差万别,有的急切地盼望他们打起来;有的又想让争吵声尽快停息,因为还想看打牌。

方脸说:“什么时候马槽里伸进个驴嘴。我打我的牌,管你屁事。”

小伙子喊道:“你嘴巴放干净点,你骂谁!”

方脸霍地一声站起来,带翻了麻将桌,他说:“我骂你,我骂的就是你,你想怎么样?”

小伙子扑上去,和方脸扭缠在一起,两人的脚踩着麻将,踢着麻将,麻将丢得到处都是。

伙计跑来了,掌柜的也跑来了,都劝他们消消气。方脸和小伙子放开了,但是,麻将不能再打了,因为麻将丢得到处都是,而且还被踩过雪水的脚板踩脏了。

方脸喊道:“我打牌,谁也别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有本事,你就自己来。”

小伙子没有还口,可能他没有胆量,也没有本钱自己来。赌馆里的人很多,但敢上这种大场合的没有几个,毕竟一输,就是一座四合院。

方脸径直走到了隔壁的房间里,他大声喊道:“都到这边来,继续,继续,老子今天不输光身上的钱,就不回家。”

人们看到方脸走过去了,也跟着走过去。麻将相撞的声音,再次响起。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仅仅换了一间房屋,方脸开始赢牌了。

方脸赢牌,还不是只赢一场两场,而是连续不断地赢。我看到红脸胖子的脸急成了猪肝,胡少爷双手发抖,神行太保脸色灰暗。我想向神行太保暗示一番,但是又担心会被人看破,就只好让神行太保的脸继续阴暗下去。反正房间里都是大老爷们,没有女人观看,脸色再不好看也不要紧。

十几场过后,方脸的桌子上堆起了高高的筹码,而红脸胖子桌子上的筹码却在减少。我明白,今晚方脸吃定了红脸胖子,他把红脸汉子赢走我和神行太保的钱,要替我们赢回来。

当然,胡少爷借赌场的钱,又快要见底了。

我望着窗外,看到外面雪花纷飞,天地之间一片白色,我似乎都能听到雪花落在地面的飒飒声。院子里的树木已经落满了雪花,玉树琼枝,冰清玉洁,像童话一样的美丽。

屋子里的厮杀逐步升级。

胡少爷一根接一根地吸烟,每吸一口,我都能听到他嘴巴里发出的嘶嘶声,都能看到香烟前的烟灰陡然加长,摇摇欲坠。胡少爷每揭起一张牌,都要死命地盯着看半天,好像要把这张牌吸进自己的眼睛里。红脸汉子也坐不住了,他时不时地挪动一下屁股,长长地叹一口气,好像坐在针毡上一样。神行太保也一直在输牌,他和牌还是在和我一起打牌的那时候,我给他放了最后一张和牌,而现在我看到他额头上的汗珠已经冒出来了,忘记了擦拭。灯光下,他的额头闪闪发光。

刚刚来到这间房屋的时候,围观的人还在窃窃私语,还在低声议论着。到了现在,谁也不说话了,偶尔只能听到唾沫滚过喉咙的声音。

没过多久,胡少爷又两手空空了。胡少爷拄着麻将桌,握紧拳头,他的手心里好像握着两只知了一样颤抖不已。

掌柜的来了,我看到他的眼睛在方脸的脸上飞快地扫过,然后说道:“时候不早了,今晚就到这里。各位……”

掌柜的还没有说完,胡少爷就嘶声喊道:“不能就这么完了,给我拿一百万来。”

旁人不做声,都在用兴奋的眼神看着胡少爷和掌柜的,中国民间有句俗话:看热闹的不嫌事大。而且看热闹的巴不得事大,越是事大,越喜欢看。大家都想看看今晚胡少爷怎么收场,都想看看方脸今晚到底能够赢多少。以后人们在一起聊天的时候,就有了足以让被人震撼的谈资了。

掌柜的说:“少爷,还是早点回家吧,都半夜了,我们也要收摊子了。”

胡少爷嘶声喊道:“你是害怕我不给你钱还是咋的?少废话,拿一百万来。赢钱的不能就这么走,我就不信我不能翻盘。”胡少爷已经输红了眼,这种人,前面是沟是河都要跳下去,已经不要命了。胡少爷催促快点拿钱,掌柜的不愿意拿钱,双方僵持着。

胡少爷又喊道:“卖馍的嫌人吃得多,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快点拿钱,一百万,少废话。”

掌柜的想了想说:“那好,既然少爷坚持要来,那这么吧,你的账目都记在我们的名下,到散场的时候,赢了是你的,输了我们给人家支付就行。”

胡少爷摆摆手说:“少废话。”

我心想,胡少爷这人真是好歹不分。

牌场又在继续。牌桌上的四个人剑拔弩张,生死系于一发,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麻将相撞的声音在回荡,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在响起。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神行太保也输光了,他颓然坐在凳子上,人一寸一寸地矮下去,好像全身的骨头都被抽走了,又好像漏气的气球。

神行太保输光了,没有人敢上去接替他。胡少爷脸上既凄凄惨惨,又幸灾乐祸,他终于找到有人和他一样了。红脸胖子的脸上油光铮亮,好像涂抹了一层猪油。其实我知道那不是猪油,而是汗水。

时候已经不早了,围观的人,有人打了哈欠,有人伸着懒腰。

掌柜的不知道去了哪里,也许他早就离开了。伙计走过来,一声不吭地收拾桌面,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向外走。

我混在最早走出的那批人中,钻进了厕所,然后躲在厕所里观察每一个走出来的人。我看到胡少爷走出来的时候,歪歪斜斜,好像喝醉了酒。神行太保走出来的时候低着头,好像刚刚挨了老师批评的学生;方脸走出来,直视前方,走得异常坚决,好像一只走回鸡窝的公鸡。但是我没有看到红脸胖子走出来,红脸胖子没有走出来,那就说明这里面有鬼。

我不愿意再等了,我担心方脸走丢了,要赶紧跟上他。我对方脸的兴趣,更胜过对红脸胖子的兴趣。雪地上都是脚印,好在跟踪起来并不难。

我一直跟在方脸的后面,看到人群越走越散,人数越来越少,后来,方脸独自一人走进了一条小巷,地面上留下了两行深深的脚印。

我想要摸清方脸的底细,就躲在巷子口。反正有脚印指引,不担心会跟丢了他。

四周一片死寂,雪花漫天飞舞,我估计方脸走回家了,这才起身循着脚印走过去。我看到脚印走进了一户人家,这户人家的门口有两棵高大粗壮的钻天杨,我记住了门面的特征后,就离开了。

回到客栈,神行太保还没有睡觉,他睁大双眼,望着屋顶,像死过去了一样。

我说了我去厕所的时候,遇到方脸的情景,我说方脸叫出了我的名字,还说让我下来,让他上去。

神行太保呼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的眼睛睁得滚圆滚圆,他问道:“他是谁?他为啥要赢走我们的钱?”

我对神行太保说:“别着急,我给你分析一下。这里面有很多谜团,绝不是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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