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要干到什么时候。”他久久望着远方,说,“十六岁。我干到十六岁那天就收手。”
他又仰头看了一眼头顶生锈的铁单杠:“还有两年,我就能下来了。”
说完,他拿起放在地上的汽水瓶,吻了一下。
我站在原地,没有再说话。
我没法再拦他了,也没法对他说“我懂”了。我没有跟他一样在上面吊过九年,所以我不配说“我懂”。我也没有更好、更快的办法,让他提前从上面下来。我能做的只有相信他,相信两年后他能顺利降落,跟我们其他人一样,踏踏实实地站在地面上。
——至少在晚上回家以前,我是这么认为的。
下午运动会结束以后,我没什么心情在外面玩,挺早就回家了,没想到走到楼下的时候,刚好碰见我爸下班回来。他很少这么早回家,早得我怀疑家里出什么事了。
我都快走到他跟前了,他还没看到我,我大声喊他:“爸!”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被我一喊,才醒过神来,朝我露出一个笑容:“回家了?”
我点点头,盯着他瞧:“你怎么了?”
他的笑有点疲惫:“没事。”
他跟我妈不太一样,我妈会在我面前说她在单位里遇上了什么事,哪儿又不顺了,千辛万苦都是为了我。我爸不怎么说,有时候他半夜从医院回来,进我房间看我一眼,在我书桌上偷偷留十块钱——他通常会把钱夹进我的课本里,因为我妈不准他随便给我零花钱——就走了,第二天早上,我去上学,他去上班,我们都没时间在家里吃早饭,更没时间聊天。
今天难得他这么早回家,我们俩一起上楼梯的时候,他跟我说,他要当一回大厨,给我做好吃的。
林大厨不经常做饭,做到半路发现家里没葱了,醋也不剩多少,于是打发我去给他跑腿。
跑到半路,我又碰上我妈下班回家,她一看我去买醋,就没好气地说:“柜子里还有一瓶没开封的。就你爸,连厨房里的东西放在哪儿都不知道,还做饭。”
我小声说:“那还得买葱呢。”
我妈撇嘴说:“去吧去吧。”
我一个人在遍地脏水的菜市场里面找葱,边找边想江繁的爸妈。为什么我爸妈就不能像江繁他爸妈一样呢?江繁他爸妈从来不说难听的话,就连坐在饭桌上,无言地帮对方递一张纸巾都看起来那么恩爱。
买完葱之后,我不自觉又想到了李执的爸妈,然后突然就觉得,我爸妈其实也还算差强人意了。
我拎着葱回家,拿钥匙开门,还没进家门就听见我爸妈正在厨房里说话。我以为我妈还在为醋放在哪儿的问题骂我爸,便轻轻地把门带上,蹑手蹑脚地往厨房走,希望不要把火引到我自己头上来。
走了几步,厨房里的对话清晰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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