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百转千回
空气像被抽干了一样窒息，桓子岫像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继续说：“当时你的肝脏已经破裂得很严重了，急需移植新的肝脏。我那个时候是真的也想救你，但我是B型血，而且……我那个时候精神状态太糟糕了。江医生就站出来，他说他可以，他和你一样都是A型，他愿意把他的肝脏捐献出来。”
韩晨曦微微睁大了眼睛。他眼前都是破碎的梦境，江无虞珍珠一般的面容反反复复闪过，缥缈得像个一戳就散的烟圈。
桓子岫的这句话回答了他心里的全部疑惑。
怪不得刚手术完的那一星期都没看到江无虞。
怪不得那个时候他比自己看起来还像病人。
怪不得短短半个小时的路程就把他累得直不起腰来。
怪不得，那么多的怪不得。
韩晨曦把脸埋在手掌里，他的手背上都是针孔，血管也是凸浮出来，青紫色。滚烫的呼吸从指间掉落出来砸在他的膝盖上。好像回到当初他们在一起的那天，江无虞把头靠在他的膝盖上，喃喃着“我不想再失去任何一个人了，我已经一个人太久了”。
他想杀掉自己吗？无疑是想的。可他不爱自己吗？那无疑也是爱的。
桓子岫冰凉的小手小心翼翼放在他的肩膀上，声音也是试探的、虔诚的：“所以啊……韩晨曦，你要好好活下去。你的身体里，就藏着他对你的爱啊。”
一阵风把半开的窗户吹开，檐下空着的燕巢忽然燕语呢喃。韩晨曦闻声向窗外看去，只见去年秋天飞走的燕子又飞了回来，一双小小的鸟儿欢欣的在同一个屋檐下团聚，叽叽喳喳，就像从未分离。
“是啊，要好好活下去。”
韩晨曦把手从脸上移开，重新靠在床头闭上眼睛。三月春风温柔拂过他的面颊，如同远方恋人在他唇上落下的轻吻。
“我答应过他的，我没忘。”
*
暮春，小姑娘因为爱美而提前穿上了连衣裙，放学这一路连着打了三四个喷嚏。严仲秋手里明明拎着外套，但他没敢给桓子岫披上，光是傻呼呼的用手拿着走了一路。
到了学校旁边的猫仔咖啡厅，桓子岫一推门，突然没头没脑说了一句：“他们已经走了很久了。”
他们？
严仲秋想了一会，然后才想到桓子岫说的是韩晨曦和江无虞。这两个名字就快在他的脑海里落了灰，不过掸一掸灰，记忆还是新鲜的。
小姑娘走到她最常坐的窗边的位置慢慢坐下，书包立着靠着大腿放下。最喜欢她的那只暹罗也喵喵叫着向她走来，用小脑袋蹭着她的小腿撒娇。桓子岫俯身把暹罗抱起来，一边挠着猫咪的下巴一边抬起脸看着严仲秋：“谢谢你这段时间接我上下学，我哥昨天打电话说过段日子就能找到合适的保镖了。”
因为头一次来这种地方而显得手足无措的严仲秋连连摆手：“不客气不客气，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愿意每天接送你。”
桓子岫笑了笑，小姑娘稚气未脱，可她的眼睛没有之前那么明亮无暇了：“和我这样性格不好的女孩子相处很累吧？”
严仲秋正满头雾水的看着咖啡厅花里胡哨的菜单不知道应该点什么——烟熏红丝绒？焦糖蓝莓之夜？车厘子之梦？听到桓子岫这样说，他再次赶紧连连摆手：“不累，我一直觉得你挺，挺可爱的。”
说完他就想给自己一嘴巴：一到关键时刻就结巴，垃圾！
*
严仲秋，严家独生子，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二世祖，竟然是个到了二十一岁连女孩子手都没牵过的纯情少男。不是因为没人喜欢，而是他觉得那些咋咋唬唬的小女生还不如游戏好玩儿。不过因为他自己不怎么提这事儿，性格也大大咧咧，别人不但不知道他没谈过恋爱，甚至还以为他经验丰富。因此桓子岫觉得他这一路的表现很反常：“小严哥，你是有哪里不舒服吗？还是有什么别的事呀？”
严仲秋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没看懂这家咖啡厅的菜单。”
桓子岫咯咯笑了一声，把怀里乖巧的暹罗放回地面，然后把菜单转向自己的方向：“那我就替你点啦？”
他有点羞赧的说了一句好，安静的垂着眼看着自己膝盖。
桓子岫点完了两杯冷饮，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但始终没什么话题。一个不知道如何开口，一个压根就没想开口。一直沉默到第一份冷饮上桌，严仲秋终于琢磨好了话题：“韩晨曦走了有八九个月了吧，和你们还有联系吗？”
桓子岫摇摇头：“没有，他一直那样，没什么感情也没有心，好像没什么他在乎的事，怎么可能主动联系我们呢。”然后她停顿了一下：“可能他最在乎也最想联系的那个人，已经在他身边了吧。”
她把吸管戳进冰淇淋球里，微微皱着眉，不高兴却又极力控制的模样。严仲秋才意识到自己的话题好像找得不对，他又干了件蠢事。
其实这半年来桓子岫经常这样，本来说着话好好的，忽然就会一下子不高兴起来。或许是那件事对她造成的伤害太深，即便时过境迁许久，可伤痕还烙在心底，时不时就会发作。
如果，如果当初自己看住了她，没让她偷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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