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寒夜出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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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寒夜出行

宁思平走后,清秋轻手轻脚地在偌大的房中转了又转,这是世子的房间,自她搬过来后,衣物、钗环,全都换了茬新的,柜子里装的都是前些日子彩丝坊送来的常服,缤纷色彩无不华美。

对一个想要远行之人来说,这些全都不适用。

和这些常服送来的,还有一件嫁衣,当初卫铭催得急,彩丝坊可是连赶了好几天才做好,送来却又没用上,婚期推后,不知它还有没有机会现与人前。

正统的大红色,这可是正室才可穿戴的颜色,妾室进门,那得用粉色,这是一件注定束之高阁的嫁衣。

嫁衣虽然是赶制出来的,但手工精细,乃是上品,因是冬日,衣领缀边都镶了短短的软毛边,前裣处垂了些长须下去,心思巧到了极致。

她一直没敢细看,红玉着人送过来后,她只试过一次,上面的彩绣耀花了她的眼,根本不曾在意穿上后到底是什么样子,匆匆忙忙便脱了放过一边。

只是一件嫁衣,却让她摩挲了许久,半晌才丢到一旁。

翻找半天总算找到件粗布衫子,这还是她偶尔兴之所至到膳房去做饭时,怕火星烧到那些绫罗绸缎特地准备的衣物。

她将粗布衫子套在夹袄外,挑了件不起眼的暗色棉披风裹在身上,发了会呆才想起出门要带足银钱。

已是寅时,外间的小丫鬟起夜看到房内的灯还未熄灭,又听得里面有动静,忙进来服侍,屋里有些乱,清秋姑娘穿戴整齐,正打算出门:“不用你们,我突然想通一道菜的做法,估计得花费一天的功夫,这会儿便要往膳房去早做准备,天还没亮,你们且睡吧。”

前两晚世子未回,小丫鬟们是知道的,听紫莲姐姐她们说的意思,她们都知世子去了何处,竟是只瞒着清秋姑娘一人。

不是她们不看好清秋,实在是郡王妃那头发了话,任谁也不能多嘴多舌,同说,就算是清秋姑娘知道世子去了哪里,难道她就会不生气吗?看眼前这个样子,清秋姑娘竟是一夜未睡,难怪,一定是气得失常了。

两个小丫鬟待要跟着去膳房,却被清秋拒绝,反正她无法拒绝总跟着的那两个亲随,小丫鬟只得作罢。

临出门的时候,她最后看了眼绿绮,说实在的,如果有可能,她真想带了那把琴走。

膳房这会儿已经打开了火,守夜的厨子才走,只有要早起去采买的人在膳房等着出发。

冬天人人恋栈热乎乎的被窝,周管事自然不会在这里出现搅和,清秋早就与膳房的人混熟,轻易地让负责采买的人相信,有一样很不常用的食材,是用来给世子做道新鲜的菜,需要清秋亲自跟去挑选才行。

那几个婆子和仆役连声答应与她方便,像清秋这等红人,自然是巴结都来不及,何况是有求于他们,当下带着清秋从膳房后门出去,上了马车出府。

清秋好歹在郡王府里做过两年多的厨娘,这种高门大户的守卫在外人看来极森严,可在她眼中却稀松平常,守卫岗哨何时最松,何时最严,她都清楚,只动动嘴皮便轻轻松松坐着车离开这里。

根本不需要化装,不需要刻意躲避岗哨,更不需要如宁思平那样高来高去的本领,谁会想到她会真的走呢?郡王妃想让她消失,世子让人时刻跟着她,府里丫鬟当她稳坐宠妾的宝座,没人想到她会放弃到手的荣华富贵。

荣华富贵?清秋只后悔没有早些走,那时天尚未冷,不用冒着严寒受这些辛苦。

她多熬了这些日子,多贪恋些世子的温柔,总觉没有够的那一日,到如今不得不走,再拖说不定就要与康家小姐互称姐妹了。

出了府门不久,清秋不耐烦听那采买的婆子罗哩罗嗦地巴结她,寻了个借口说不去,跳下车自行回转。

望着马车逐渐远去,她长长地吐了口气。

从此时起,她又是孤单一人了。

走得像是连自己都觉得突然,却又在意料之中。

在这个凄凉的黎明,清秋的心情有些黯淡,她甚至没能和算得上是亲人的老管家打声招呼,灵玉小姐成亲也看不到了,还有茶铺的赵家嫂子,连往日看着胆寒的铁血亲随她也想到,这么着走人,好像有些对不起那两个还在膳房门外等着的亲随,人家日日辛苦跟前跟后,最后还是跟丢了,希望世子会手下容情。

至于世子……一想到世子,她心里有股不知名的情绪翻滚着,不甘、委屈、怨怼甚至还有愧疚,百味参杂,久久不能平复。

可这会儿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把身上的棉披风翻过来穿戴好,低头默默向东城门走去。

东城门是越都城最繁华的一座,因为通往各处的驿站就在这座城门外,南来北往的人们会在驿站停留,或雇车出发,或歇脚卸货。

冬日天寒,城门要到辰时过半才开,清秋到的时候,已聚集了不少人等着出城。

原来冬天出门的人不在少数,她寻了个不显眼的位置站着,不大会儿又来了位手拄拐杖的老妇人,与一挎着包袱的女子相依偎而立,看起来是对母女,虽然穿着粗布衣裳,但却浆洗得干干净净。

两人不时说上几句,像在商量行程。

清秋听得分明,这母女二人也是要离开越都,往西边的顺州府去投亲,待会儿要去驿站乘车。

反正清秋也不知该去哪里,顺州府三个字进入清秋耳朵后,她瞬间决定也往顺州府去。

因顺州算得是除越都城外,南芜较为繁华的州府,到那里讨生活相对来说容易些。

存了几年的钱现在拿来应急,将来落稳脚跟还得攒回来才行,她只求平平安安到达顺州,可老天像是故意跟她做对,就在城门大开之际,城墙外突然传来阵阵喧闹,原来是皇上御驾回城,正好到了城门外。

清秋脸色微凝,世子一定也在其中。

她没想到临走前还会与他有这样的交集,随后一脸苦笑跟着其他他跪在路旁的青石板上,迎接君主回城。

她把身子压得极低,不敢抬头去看。

耳边听得车马辘轳之声经过,还有身边百姓越来越大的议论声,皇上的龙辇过去之后,便是那些臣子,不需要伏地不起,大家站起来等着长长的进城队伍走过,每认出来一位朝臣便议论一番。

轮到卫铭骑马出现,议论之声夹着叫好声,清秋看着骑马入城的世子,心中又是骄傲又是苦涩。

不论从前,还是以后,她永远不可能与他站在一起,他们之间就像此时这种状况:他高高在上,而她则卑微地,远远地看着他,有缘却无份。

出城门时清秋满心伤感,想着刚刚过去的世子,那对母女不知何时已不见了踪影。

站在驿站门外的土场上,望着大大小小的车辆,清秋犯了难。

就算是早先问过苏妙出门是个什么状况,一旦真正面对这样的场面,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身后一声“借过”惊醒了沉思中的她,她往旁边让了让,惊喜地发现身后是那对母女,只见她们径直往一辆大通车走去,同车把式说了几句,又在包袱里摸索了半天,掏了些碎银交给车把式,便上了车。

清秋依样过去交钱,车把式见她只有一人,便问:“往哪儿去?”

“顺州府。”

“那便上来吧,还有一个位子。”

清秋来到车厢外掀开帘子,登时吃了一惊,满满一车人,分成两排坐在车厢两边,齐齐看着她。

果然只有一个位子,恰好便在那对母女身边,只是太靠边,最是颠簸的位子。

她尚在犹豫,已有人喝道:“要上便上,站在那里算什么,想冻死人吗?”

清秋连声道歉,扒着车篷上车坐好。

这辆大通车已拉满,车把式扬鞭驾车出发。

马车由慢变快,行驶在平稳的官道上,南芜富足,故在州府相通的道路上极下工夫,年关将近,这车上客人大都不是越都人,坐车赶回家去过年,会在沿路挨个下车,真正到顺州府才下车的,只有清秋与那对母女。

虽然一夜未睡,清秋却没有困意,默默忍着颠簸之苦,她轻轻地把车篷掀拉开一条缝,远远地似乎还能瞧见越都城高高的城楼越行越远,心中满是苦涩。

车上的人渐渐地熟络起来,毕竟还有几天的路要同行,有健谈的商客开始讲自己经商的见闻,车厢里再热闹,故事再精彩,也无传进清秋的耳朵里。

她身边那对母女不时偷看她几眼,其中女儿年纪不大,却挽了髻,一身妇人打扮,见清秋孤单,颠得脸色发白,动了恻隐之心,往里挤了挤道:“妹子,来,往里面坐坐,你的脸色可不太好。”

清秋摸了摸自己的脸,垂下头紧紧攥着衣角,嘶哑着声音道:“多谢。”

“我瞅着你连个包袱也不带,真要去顺州?”

清秋勉强笑了笑,她只顾着离府,心里乱糟糟地不及多想,包袱也不方便拿:“自然是往顺州府,出来得匆忙,只好半路上再买要用的。”

“天寒地冻,我们是要跟家人团聚,你去做什么?”

“我……也是去投亲。”

可她哪里会有亲戚在那里,这会儿功夫也不知世子回府没有,她身在车上,心却是仍留在世子府。

她就这么着走掉,世子会是什么反应,会不会难过?他会记得她到几时?郡王妃自然是再高兴不过的,也好,起码她走了高兴得人多些。

身边的妇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说着话,清秋无心与人说话,但又不好不理睬她,半天才知道这女子夫家姓白,人称白娘子,那老妇却不是清秋以为的娘,而是她的婆婆,老人家思念儿子的紧,此行是去顺州与在那里做工的儿子团聚,过个团圆年。

白娘子的熟络并不让人讨厌,清秋尽量表现得自然,只是在被问到怎么称呼时,犹豫了片刻才道:“我夫家姓卫。”

听着白娘子叫她卫娘时,清秋嘴角勾起淡淡的苦笑,她几曾有福气到嫁人,但知自己的样貌绝对不是还未出嫁,更不想让人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她为何至今未嫁,不得已才扯了个谎。

但愿她有真嫁个姓卫的夫家,可以做个名符其实的卫娘。

大通车白天只停一回,找个空旷的地方让人马稍作休息,等着马儿喘息饮水,补给草料。

有时候停在半路人却不如马,大都带着干粮,大家啃上几口便完事。

清秋连包袱都没有,那里来的干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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