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个小时对狗子来说如隔三秋,大雁因此对宋彩这个便宜主人亲热得不行, 偎在脚边的时候总想找机会往腿上爬——是的, 现在的大雁丝毫没了以往的矜持, 恬不知耻地把自己当成了宝宝。
宋彩也想和大雁亲热一番,碍于人家正主在场,只好按捺住,揉揉大雁的脑袋算作回应。
吴大姨喝了口茶,呸地吐掉了一根草花, 说:“真没想到现在还有这么好心的人,捡到我家的狗又给送了回来,好吃好喝照顾得油光水滑,还一分报酬都不要。小伙子, 你是好孩子啊, 阿姨感谢你。”
宋彩略觉尴尬, 因为她的语气一点都不像带着感谢的意思,倒像是有人投了个原子弹给她。
“阿姨, 您太客气了, 只要大雁回家以后过得开心我就满足了,”宋彩说,“哦, 真是不好意思,因为不知道大雁的原名是什么,我就擅自取了一个临时叫着。”
吴大姨浑不在意:“没事,那有什么关系。”
尬聊了一会儿, 宋彩问:“我先前是跟一位年轻些的女士联系的,她是您的……”
吴大姨:“我儿媳妇,狗就是她养的。”
宋彩:“对对,她说大雁是走丢的,可惜自己在国外,没能好好找。我接到电话时以为是她亲自来,没想到是叫您来的,不会是还没回过吧?”
吴大姨撇撇嘴:“没有,人家两口子忙着呢。我们家里住的是别墅,到处干干净净的,装修都是实打实的好材料,可没少被这狗啃。哎,我们家根本就不适合养狗,之前就不同意她养,她有脾气,非要养!”
吴大姨说起这茬就憋不住气似的,滔滔不绝起来:“也不是谁非得拘着她,养条小的过过瘾就算了嘛,她非要弄这么大的!真是,哎哟我没法说她,说她她还不高兴,表面上不会跟我吵,背地里就给我儿子脸色看。我不能让我儿子受那夹板气啊,只好同意她养,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她去。结果呢,嗨,养半截跑国外去了,又不愿意把狗送人,直接丢给我了。”
宋彩听到这里大致明白了,狗应该就是从这大姨的手里弄丢的。如他所想,吴大姨接着说道:“我一个半老太太能养这么大的狗?这狗又不给人省心,晚上想出去跳个舞都不行,扭头它就能把房子给拆了!这不,上回带出来溜达的时候走丢了,儿媳妇跟我生气啊,明里暗里嫌我没用心。这是用不用心的事吗?七八十斤的狗,我要是真拿绳子给拴上了,它跑起来一准把我给撂倒!像我们这个年纪的人,倒一次少一次,稍不留神就骨折了,再稍不留神命就没了,你说是不是啊小伙子?”
宋彩陪着笑,觉得是这个理不假,但再听下去只怕会忍不住怀疑大雁是她故意弄丢的了。要说这个儿媳妇,做得也不对,但宋彩无意评价,便问:“阿姨,那您把大雁带回家以后还是自己养吗?您儿媳妇有没有说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她还早着呢,我儿子在国外攻读博士,过年的时候都不一定回来。她那人嘛,我就不说她人品怎么样了,但跟我儿子是真腻乎,不可能自己回来的,就算回来顶多是看看她爸妈,跟小姐妹聚一聚就回去了。你要是想着她能留下来照顾狗,那不可能的,没那回事。”
这可就愁着宋彩了,依他看,这位吴大姨把大雁带回去以后很可能再次抛弃。他终于说出心里的那个念头:“阿姨,我看得出来让您照顾大雁是为难了,您心有余但力不足,反正您儿媳妇也没时间亲自照顾,要不然您跟她再商量商量,把大雁送人得了,不然大雁要是第二次弄丢,那您儿媳妇就不一定怎么看您了。我站在您的角度坦白地说,这个责任该是她来负的,强行推给您可不合适,对大雁来说也极不负责任的。”
“小伙子,你当我不想送人啊,老早就跟她说过了,她死活不同意,暗地里撺掇我儿子来给我上政治课,说了一堆大道理。哦,还来贿赂我,说一个月额外孝敬我两千块的零花钱,结果呢,就那点钱还要求我给狗喂这个喂那个,狗粮要最贵的,隔三差五得炖骨头汤给它吃,还得吃那些什么美毛素啊、骨胶原啊,还得一个星期带去洗一回澡!这么大的狗洗一次澡要两百块,办了会员卡还得一百五呢,钱全拿来伺候她的狗都不够,我自己的养老金都得往里贴!什么人啊那是……”
宋彩本打算撬开一个豁口,只要吴大姨表现出一丁点能商量的意思他就下手,哪怕花几千块钱买呢,谁知道大雁的主人这么执着,家境殷实又娇惯大雁,恐怕不提花钱买还好,提了的话人家更不能同意。
宋彩说:“要不然我先帮您养着,等您儿媳妇回国了我再还给她,也省得您亲自遛狗了,挺不安全的。”
“哎哟算了算了,哪能一直叫你破费,”吴大姨顿了顿,“再说我那儿媳妇还等着我回家拍视频给她看呢,要是没把狗带回去,说不准又得给我儿子气受。”
吴大姨没心情继续跟宋彩唠嗑,宋彩无奈,眼睁睁看着她把大雁带走了。上车前大雁拖着屁股不肯走,两眼潮湿地望着宋彩,牵引绳紧紧勒在脖子上,勒得嗓子眼儿里发出齁齁声。宋彩怕大雁被勒坏了就跟上前去帮忙,吴大姨又不懂得照顾狗子情绪,扯不动的时候就只会用巴掌抽,抽得大雁直咯噔。
宋彩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窝囊,心里憋屈得要命。大雁的那种眼神,他真是再也不敢看到了,怕再看一次就得承认自己也是个不负责的主人,因为在大雁的眼里没有什么拾而不昧的道理,只有喜不喜欢、抛不抛弃的直白情感,这情感高于一切。
回去的路上小黑鸟一直默默蹲在宋彩肩膀,出租车师傅很好奇,时不时就从后视镜里看几眼,看得宋彩都不好意思了。离住处还有一公里的时候宋彩下了车,想溜达溜达当做散心,恰好经过一个小公园,宋彩便拐了进去,顺便打开手机检查了一下监控。
一个上午倒是风平浪静,什么异常都没有。这本来是好消息,但宋彩却有些失望,没由来地预感到对方是得了风声逃了,自己错失了抓住他的机会。
不远处传来嘈杂声,一群人围在一起不知道在干什么,间或有几声女孩子带着哭腔的叫喊。宋彩走了过去,看见一个牵着比熊的女孩子正在抹眼泪,她对面地上躺着一个老大爷,正拉着围观的人看自己的脚脖子。
宋彩听老大爷讲了个大概,原来是女孩子带狗来散步,不好好看着自己的狗却一直玩手机,结果狗围着老大爷转圈,狗绳缠上了老大爷的脚,女孩子唤狗的时候也没处理好这个问题,狗一跑就把老大爷给绊倒了。
女孩子不承认,说自己只是给朋友回一条消息,没攥稳狗绳才叫狗跑开了,短短几秒的功夫而已。她回了消息就立刻跑去捡狗绳了,确定自己的狗只是经过老大爷旁边,狗绳也是横在地上的,根本就没有缠住。这言外之意是指老大爷碰瓷,老大爷不能忍受这种指控,非让围观群众给他评理,可围观群众也都是被引过来的,没有目击者,不好说谁对谁错。
老大爷始终躺着不肯起来,露出脚脖子给人看,宋彩也凑过去看了看,竟然真看见一圈微红的痕迹。
“你们看啊,这就是证据!”老大爷一把拽住比熊的狗绳,“今天你不能走,你得带我去医院检查,我都这么一把老骨头了,摔出个好歹来可不是赔钱就能了事的,你得陪护我住院治疗,得等到我康复了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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