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惺惺惜惺惺
这一日晚膳用毕,崔皓便携众人一同驱车前往延陵城,为明早的义卖会作最后一点筹备。
他与崔策前脚走得利索,后头那车上却陷入胶着之势。
席墨被满车杀意挤得难受,遂叹了口气,转去逗弄窝在脚边的余其。小孩头上那地蕈动了动,一口咬在他指头上
——然后松开,摇晃几下,萎靡地缩成一团不动了。
“小蘑菇,你中毒啦。”席墨轻声说着,展开手指,露出一颗琥珀珠子来,“喏,下回可要记得,不能乱咬人啊。”
余其啊呜一嘴吞了珠子,嚼吧嚼吧,眼里就亮了星星。
对面宁连丞不禁莞尔,“小朋友果然能玩到一起去。”
这一笑,好歹算是破了僵局。
席墨便跟着笑了笑,“这地蕈生来奇毒无比,自然也会受我身息吸引。”顿了一顿,才着意道,“毕竟,方以类聚,物以群分。吉凶所生,趋利避害,是为常情。”
他没说是灵兽护主。方才连余其的头发丝都没碰到,就被那菌子一口注了毒素,直侵肝脏肺腑。能轻易拨转局势,不过是借小玉之力,以毒攻毒罢了。
崔仰晴却懂了他的意思,半晌只道,“吉凶毕生,纷争岂能轻易避之。”
话音落,已将杀气收了。
席墨终能喘匀一口气,暗道双璧这般要好,居然会因外人生了龃龉,也是不可思议。
宁连丞那日摸了季叶的根骨,发觉他灵窍极少,不足以入派,便问他愿不愿去主峰做外门弟子。
这千万人求都求不得的机会,季叶却只笑一声,置若罔闻。
他最关心宁连丞何时能同自己回家。崔仰晴本不愿管,只恰巧路过,又听他淡然相胁,这就替宁连丞回了声“做梦”。
自此之后,崔仰晴便总坐在院子里磨刀霍霍,眼睛漠然瞅着季叶的房门,说没有提刀砍人的想法连崔皓也不能相信。然而季叶瞧着清孱苒弱脆不经风,哪里能与皮糙肉厚活蹦乱跳的掌门相比。她这一刀下去,估计渣子都不剩的。
宁连丞根本不知道这两个到底怎么杠上的,问了崔仰晴原因,却只得了一句,“赤星之下,怀此等气焰者,当斩。”
闻言,宁连丞迟疑片刻,便道,“师姐既出此言,我也有一事要提。”
他说,“言之有犯,但那望鹃娘子,确实不大对头。相比之下,季叶言行虽异,倒也算得坦然。”
崔仰晴就不磨刀了。
她腕上红豆串子簌簌啦啦,一手转着刀脊在身前比比划划,看着明显想将宁连丞的脖子剁上一剁。
其时席墨在侧,只觉杀意惊人,脑仁发疼,却不能转身就走,只得掐着掌心道,“遇事不定,猜拳以决。两位要不要比划一回,谁赢了听谁的。”
“好主意。”宁连丞笑了一笑,几是与崔仰晴异口同声表了一个意思:“那便由师弟代为出手吧。”
席墨当然不能左右互搏,只得道,“师兄师姐不愧心意相通,这就平手了。”又眨着眼真真挚挚道,“还要再来一回么?”
便是不了了之。
只往后,崔仰晴再见着季叶,那潜藏的杀意也不藏了。
她没日没夜地磨刀,季叶就没日没夜地吐血。
宁连丞首先看不下去,“师姐,真要死人了。”
崔仰晴就点了头,手底下磨得愈发欢快。
席墨要愁死了。睁眼闭眼都是霍霍之声,只觉自己宛然待宰羔羊,倒不如给一刀劈了痛快。
惆怅了这些时日,眼下终于找着机会说了。未想崔仰晴十分明白,也不再为难。
那厢季叶抹了唇边血,目露空色。
崔仰晴十分杀意,一分飘散,殃及无辜,譬如席墨余其;余下九分则都给了季叶。纵宁连丞替他挡去九成九,那一点子也足够他消受。
席墨想这人也委实执着,自见了宁连丞起就跟着人不放,眼看着命都不保了,还是颤着牙关紧咬不松,说是视死如归也不过分了。
他又给余其投喂一颗糖珠,听得车轮间渐有泥泞之声,将帘子撩开一角,就见一股雪花吹了进来。
外头起了小雪,落至地面便化泥水,倒使空气轻盈不少。
此时车行于大路正央,席墨就看火树夹道,百枝煌煌,烧得炽闹。千朵华灯的尽头,则是极尽绚然的一幢珠楼。
那重檐飞拱下立着几个姜白影子,逢风化雪,举袂飘然,正是清虚中人。
因其余九家皆已在城中安顿下来。一切理置妥当后,今夜便要由仙派牵头,在长春楼行会。
崔府马车辚辚行至楼前,尚未停稳,余其当先扑了出去。
出溜一下窜到余是怀里就不动了,顶上菌子颤得厉害。
“石斛!”他唇粘齿连,融化的糯米团子般沾着人不撒手。
余是就揽着小孩,垂眼一笑。
“石斛石斛。”余其也不说别的,就知道扒着余是的衫子乱偎。
一旁曲时雨抱臂蹙眉,“又来了,黏死人不偿命。”她仔细看了看,“哎,你别说,今天居然是个干净的,也不算委屈你的衣裳了。”
余其就仰起脸来,略略略地冲她吐舌头。
曲时雨脸一黑,“余衡非,你这徒弟怎么回事?找打吗?”
余是歉意满满,提袖将小孩遮住,摇了摇头。
席墨跟着下车,“余师兄,小家伙可想你了。知道今天来看你,才忍着一天都没往土里钻的。”
余是对他点点头,眉宇间皆是谢意。
宁连丞与崔仰晴随之而来,一左一右戳在席墨身后,气势惊人。
清虚四大首座,唯派中有重大事项时才得齐聚。今日能在延陵会面,也算得一个罕见场景。
席墨给四人围在当中,自往侧退了一步,就被四双眼睛同时盯住:“你去何处?”
他想,自己这位置倒是挡得恰到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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