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天涯若比邻
师兄弟两人自是跟上。一揭那淡竹青的门帘,酽酽暖意喧然扑面而来。
柜台旁一溜儿伙计里便出来一个瘦削条儿的,拢着肩背殷切相应,“客官几位?”
“三位。”崔仰晴说着就往楼梯口走,却听那伙计为难道,“不巧了姑娘,二层雅座满了。今日单四先生压台,捧场的主顾就多了些,实在不好意思。”
崔仰晴顿了须臾,只道,“一炉罐。”
瘦伙计闻言一怔,不知如何作答。转头欲问,就见掌柜的搁下手中账本,扶着眼上水精片,抬眉敛颌道,“熹姑娘回来了?”
“回来了。”崔仰晴道,“上头无座,此处也可。”
掌柜的就叹了口气,“哪里能教姑娘坐大堂。”言罢,自柜下摸出一柄铜钥匙来,“阿隆,去,把合因阁开了,多叫些人一起收拾,速去速回。”
那伙计领命,拔腿去了后堂,果真雷厉风行。
掌柜的又敲了敲油亮的乌樟台面,“小飒,同你阿妈说,要一炉罐,再配几样果子。”
话音未落,一名圆脸小伙计就匆匆挤着人跑了。
“慌手慌脚。”掌柜的摇头,“大复,搬三张椅子来。”
那壮如蛮牛的伙计刚动一步,眼前已有一人道,“不必劳烦了。”
宁连丞对着众人微微一笑,继而提议,“二层还有空的散座,看着也很清净,不如我们先坐上去吧。”
崔仰晴便抬脚往楼上走。
只登几阶,就觉馆内啁哳渐渐息了。俄顷,已是鸦雀无声。
前头那罗幔合围的漆花台上,已坐了个顶着瓜皮帽的说书人,醒木一拍,茶水四溅,演得正是西昆仑往事。
说这昆仑宗,从放勋传至重华,再至禹灵,可谓历尽风霜。
妖怪的寿命总要比人长些。这么几百年下来,也就传了三代。
放勋虽建了万恶之源昆仑宫,复辟上古妖统旧制,致使西部二州苦不堪言;后来也算与问虚一同救世,扶了二十八家,又解了苛令,总算还了九州一个安宁。
妖鬼两王可说皆败于他手。如此看来,也不失为一代枭雄。
然九野事毕,却是隐于北岭,再无音讯。只留下一只麒麟踞于阆风巅。经年之后,灵兽消散,世人再不得闻其踪。
此后,其子重华继任,一路将昆仑宫扩成了昆仑七宫。
这段时间,是魔宗声势最盛之时。亦有世家与其交好,琼枝玉叶,皆有往来。
只后来,这重华居然妄图破了父辈的九野阵。一夕召大鹏出谷,挥兵东犯,作乱九州,执意夺取星符炼化,很快便走火入魔了。
或说那之前就已经疯魔,后经一番波折,损了人界元气,这便受了天谴,尸骨无存。
而现任这个,更是个狠角。行踪诡谲,从事玄秘,又以阴狠狡诈,乖戾恣睢见闻于世。
皆言禹灵上位,弑亲灭族。他天生异相,华发银瞳,本是冷宫里不受待见的小宗子。而后一朝翻盘,杀了宗主;又祸水东引,趁着内乱灭掉了其他宗子宗女。就此称孤道寡,登顶落霄。
昆仑七宫因此成了三宫。
助他登位的左右护法,就顺理成章成了现在的两大宫主。
离微宫主奢靡淫逸,铺张至极。出行亦是足不沾地,总有鲜花开道,并宝驹香车,华盖罗绮,全然帝王待遇。
临渊宫主倒是较为朴素。就是喜欢四处掠掳,见着合心顺眼的人物,一个阵法就给锁回宫中,再放不出去了。
至此,百年之宗,江河日下。
有人道重华死得蹊跷,怕不是入魔之事也有禹灵谋划。
又说那九野图破亦有不对。重华向来与九州交好,算是三代宗主中最有人情味的一位。突与九州为敌,大举破阵夺符有违他历来作风。那么此事或许也少不得禹灵的算计。
不定从头到尾,这场殃及人界的祸患,皆是由禹灵一人所起。
席墨听着,面无表情。
他还记得,柴泽说过,自己就是要献给禹灵君,够格陪他同去太阳谷的奴隶。
转念暗道席家之事,没准同样与这人有关。
禹灵行事这般鬼祟,又怎知他是否以妖身入了鬼道呢?
席墨想,若当真如此,新账旧账一块算,倒是好办了。
他默然看着右手背。
那里从前,确乎是有一朵艳丽无匹的太阳花。
青鸟抱日而生,根却早烂在了血污之中。恰同那遭了诅咒的太阳谷一般,秉清浊合流之态,举玉石俱焚之势。
如今是该有人出来,溃破那昆仑障雾,叫他们见一回真的太阳了。
这么想着,席墨唇畔就起了丝冷幽幽的笑意,转看面前红泥炉上咕嘟作响的小瓦罐,只觉浓艳扑眼,熟香喷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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