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两心知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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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两心知不知

席墨怔了,半晌才道,“师父要走?”

他实是想不通这样一个人还愿意出去走动。

“……我当初入派时,即与掌门说好,此客卿一任,便是将千碧崖所有真君遗笔刻录下来。一共一千面山崖,待到抄完我就走了。”

席墨唇瓣碰了几碰,终是颓然道,“师父不要我了。”

“若你想同我一道……”江潭犹豫了一下,“也是可以的。”

席墨稍感心安,手指却攥得更紧,“师父要去哪里?”

江潭思索须臾,轻声道,“先去南边看看吧。”

“师父去过雍州么?”

“……去过。”

“那不如同我一道吧。”席墨就笑了,“先到扬州走一走,再去终南山转一转,最后回弱水歇一歇。”

他想,先带江潭去找娘亲,然后拜见曹先生,最后再回故乡看一眼。

若是最后能与三人定居于一处就更妙啦。

……虽然现在能握在手边的,只有江潭一个了。

江潭转了身去,只道,“视情况而定吧。”

他衣带就被席墨抓在手里,“师父这么喜欢我做的饭,不同我一起,可就再也吃不上了。”

江潭点点头,“无事,我不挑口。”

席墨彻底哑火,半晌才道,“师父怎么这样说。别处的饭,哪有自家徒弟做得香。”

江潭继续前行,“席墨,我认你,不是为了要你做菜的。”

后头便传来一声轻笑,“可是除了做菜,我对师父还有半点用处吗?”

这一句,听着是异常凄切了。

江潭万想不到这孩子会说出这种话来。

他稍一侧首,就见席墨满目仓然,“而师父这般待我,还有半分情意吗?”

“您明知我在主峰,一声问候也不,一句挂念也无,这就彻底断了音讯。”席墨面上缓缓起了笑意,一滴泪珠悬在绯红的眼角将坠未坠,“我还等着您的剑谱呢。从经济,到见诸,再到风涯岛,却再也等不来了。”

“是了,”少年直盯盯看着他,眼波若黧金流火,炙热又哀伤,“打那之后您就再也不理我,又可知我这回鼓了多大勇气才敢回来?”

风一吹,滚落腮边的那颗珠泪已要结冰了。

“师父,您不打算要我,就直说好了。”那孩子说着就放开他的衣带,将手背在身后,泪水愈澈,笑容愈艳,“就算委屈死了,我也受得住。”

江潭伫在当地,有点呆了。他眉心微蹙似在回忆什么,任对面小徒弟兀自凄然半晌,终是想了起来,这便慎然道,“眼泪是财富……是珍珠,哭多了会变穷。”

席墨一怔,差点破功,顿了一顿,方才破涕而笑,“师父你……可真会安慰人。”

他抽了抽鼻子,放软了声音,“徒儿现在开心啦。”

“席墨。”江潭便道,“我既已收你为徒,便无理由不要你。”

“可是……我们并未行过礼。”席墨惴惴道,“师父是给了我许多东西。可我的东西,师父却一概不收,教我无法安心。”

“收了。”江潭提醒道,“龙瞳。”

席墨长睫轻眨,眼中升起了一点希冀,微笑着重复了一遍,“那师父,我们一人一个,是成双成对的意思吗?”

江潭好似明白他方才为何如此执着了,虽觉这话似有不妥,仍旧颔首道,“是。”

席墨一双眼笑作月牙儿,音色又甜了几分,“师父说的,我都记住了。”

说着将千秋剑往空中一丢,“走吧,我带师父回家。”

载着江潭和草篓轻车熟路地从庖屋进了洞府去,席墨就跃跃欲试道,“今冬的蜡梅开得可好,我给师父做梅花宴。”

江潭看他从那篓子里捧出一只白檀盒子来。甫一掀开,冷郁浓香便携外头飞雪一并卷至鼻端。

“很香。”

“也很好看。”席墨咬下一边手套,捻着一朵笑吟吟递到江潭唇畔,“这梅花又唤作吊挂金钟,任凭风摇雨晃,仍不改其秀,不减其芳……师父尝尝。”

江潭唇噙一点金蜜,屈指一送,将瓣蕊与指节一并抿过,复抵唇静咀,恬然服之,点头道了声“好”。

他就看那孩子目不转睛盯着自己,面上浅晕未散,反又似漫开几分酡色,半晌才呐然道,“我前时放下的白茶花,师父也是这般吃了么。”

“嗯。”

“……看上去,确实很好吃的样子。”席墨不觉莞尔,手指在那盒子里摸索着,又递来两朵,“师父喜欢就再多吃些吧。一会儿下到菜里,可就吃不着了。”

江潭将他手中蜡梅悉数抿下,却觉少年神色更加奇异,顿了顿,不由道,“你也吃。”

席墨就叹了口气,“喜欢得很,舍不得吃啦。”

说着背过身去,“师父要待着看我做饭,还是上去歇着?”

这孩子今日着实不对劲,一句句话头明里暗里皆藏着机锋。江潭不懂他在打什么哑谜,却觉出他这番阴晴不定必有蹊跷。

他就坐了下来,暗暗观察自己的小徒弟。

席墨系了一围缠腰,并不看江潭一眼,兀自忙碌起来。只一会儿剁了手指哀哼连连,一会儿翻了盬子目瞪口呆,一会儿泼了盐罐不敢置信,一会儿劈了砧板倒抽冷气。

最后呆立片刻,回了身咬牙切齿笑道,“师父还是上去坐着吧。您目光如炬,徒儿的心都给看乱了。”

江潭猝不及防被扣了一口天外飞锅,却只点了点头。起身没走两步,就听席墨厌弃地丢了汤勺,“做不了饭,师父果然不要我了。”

江潭一顿,觉得方才树下那席话全部白说了。

甫一回首,就见那孩子倚坐在灶火边,分外萎靡地将脑袋埋在胳臂里,肩背一耸一耸,似在无声抽泣。

他并不过去,这么远远将人打量了片刻,只轻声道,“席墨,你来。”

他说,“我替你挽发。”

他却着实不会挽发。因自己平素也是散发或以一根发带松松系住,连发冠都未有一枚,更别提缠髻所用的簪子了。

但这难不倒他。将席墨霜色的发带拆了后,又仔细想了想,自将右掌舒展一番,而后将手指没入少年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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